晨光爬到窗棂时,凌剑锋正蹲在灶门前添柴。
火舌舔着锅底,把他的脸映得发红。锅里咕嘟着白粥,米香混着水汽漫出来,缠在他发间的血痂上——那是昨天留下的,还没来得及洗。
“咳咳。”
他抬头,看见张雅君站在门口,手里攥着块湿布,眼神在他发间打了个转。
“别添那么多柴,粥要糊了。”她走过来,把湿布往他头上按,“先擦擦,像个血葫芦似的,王伯醒了又要念叨。”
凌剑锋没躲,任由她擦。布上带着皂角香,混着粥香,比昨天的血腥味好闻多了。
“萧十一呢?”他问。
“在后院劈柴。”张雅君的手顿了顿,“他说要多劈点,冬天好烧炕。”
凌剑锋笑了。笑纹在眼角扯出浅痕,把那道新添的伤疤都衬软了。
这时,院门外忽然传来“吱呀”一声。
两人同时回头。
晨光里站着个穿青布衫的姑娘,手里拎着个竹篮,篮子上盖着块蓝布,边角绣着朵小雏菊。
“我是不是来早了?”姑娘的声音像浸了蜜,甜得刚好,“闻着香味就进来了,没打扰吧?”
是苏轻晚。
她比去年清瘦些,眉眼却更亮了,像淬了晨光。
“你回来了?”
张雅君先反应过来,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不早不晚,粥刚要熬好!”
苏轻晚轻轻点头,走进来把竹篮往桌上一放,掀开蓝布——里面是些新摘的香椿芽,带着露水,嫩得能掐出水。“前院王婶种的,说给你们尝尝鲜。”
她的目光扫过凌剑锋,在他发间的血痂上停了瞬,没多问,只笑道:“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正好能蹭碗粥。”
凌剑锋站起身,灶门前的火光在他身后跳,把影子投在墙上,忽明忽暗。“锅里够。”他顿了顿,补了句,“萧十一在劈柴,你去叫他?”
苏轻晚眨了眨眼:“叫他?他不把斧头劈我头上?”
张雅君“噗嗤”笑了:“他现在乖着呢,前些天听说你要回来,还说要给你留着最嫩的香椿。”
后院很快传来斧头落地的声音,接着是萧十一的大嗓门:“苏轻晚?你再骗我试试!”
苏轻晚拎着香椿芽往后院跑,声音飘过来:“骗你是小狗!快把斧头放下,不然粥没你的份!”
灶屋里只剩凌剑锋和张雅君。
粥在锅里“咕嘟”翻着花,像在笑。张雅君往灶里添了根细柴,火苗小了些:“她走的时候说,要去南边学做点心,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
“嗯。”凌剑锋看着锅沿的白汽,“她说过,学会了就回来教我们做桂花糕。”
“可不是嘛。”张雅君用木勺搅了搅粥,“你看她篮子里,除了香椿还有桂花糖,准是记着呢。”
正说着,萧十一先冲了进来,手里还攥着把斧头,看到凌剑锋就喊:“你别信她!她手里的桂花糖是去年欠我的!”
苏轻晚跟在后面,伸手就去抢他手里的斧头:“明明是你欠我半袋杏仁酥!”
两人闹着撞在门框上,“咚”的一声,震得锅沿的白汽都晃了晃。
凌剑锋和张雅君对视一眼,都笑了。
早饭时,王伯坐在上首,喝着粥,眼睛眯成了条缝。他昨天醒了后就没再糊涂,此刻看着满桌的香椿炒蛋、桂花糖拌粥,一个劲说:“好,好得很。”
苏轻晚给王伯夹了筷子炒蛋:“王伯,您尝尝这个,香椿是今早现摘的,嫩着呢。”又给萧十一塞了块桂花糖:“欠你的杏仁酥下午就做,现在先堵上你的嘴。”
萧十一嚼着糖,含混不清地说:“这还差不多。”
凌剑锋喝着粥,看苏轻晚和萧十一抢最后一块炒蛋,看张雅君给王伯添粥,看晨光从窗棂溜进来,落在每个人的肩头。
他忽然想起很久前的夜晚,在乱葬岗附近,萧十一说:“等安定了,咱就找个院子,有灶有炕,种点香椿,养只鸡。”
现在,院子有了,灶有了,香椿有了,王伯好了,苏轻晚也回来了。
萧十一忽然撞了撞他的胳膊:“想什么呢?蛋都被苏轻晚抢光了!”
凌剑锋回过神,夹起最后一块炒蛋,没给萧十一,也没给苏轻晚,放进了张雅君碗里。
张雅君愣了下,脸慢慢红了,低头小口吃起来。
苏轻晚“哟”了一声,萧十一瞪了凌剑锋一眼,却把自己碗里的桂花糖推给了他。
王伯看得直笑,咳了两声:“你们呀……”
锅里的粥还温着,灶里的火还没熄,白汽缠着阳光,在屋里转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