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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一步成双(2 / 2)

他像一棵被狂风猛然折断的小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向侧面倒去!视野天旋地转,地面在眼前急速放大!

就在他即将重重摔向冰冷水泥地的千钧一发之际——

一条强壮如铁箍般的手臂,猛地从斜后方探出,闪电般地重新箍住了他的腰!一股强大而稳定的力量瞬间传来,硬生生将他即将倾倒的身体,猛地拽了回来!

袁朗惊魂未定,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他大口喘着气,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他惊愕地转过头。

成才依旧站在他身侧,手臂稳稳地箍着他的腰,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有额角一滴滚落的汗珠,在夕阳的余晖下折射出微光。他的目光沉沉地落在袁朗脸上,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力量。

“怕摔?”成才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沙哑,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袁朗的心上,“那就给我站直了!”

袁朗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他看着成才近在咫尺的眼睛,那双深不见底的眼里,映着自己狼狈不堪的影子,也映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近乎滚烫的、燃烧的东西。那不是怜悯,不是同情,那是一种……一种孤注一掷的信任,一种破釜沉舟的逼迫,一种比钢铁还要坚硬的支撑!

一股从未有过的、混合着剧痛、恐惧、屈辱、不甘和……被逼到绝境后爆发的、近乎狂暴的狠劲,猛地从袁朗的心底最深处炸开!像沉寂的火山终于找到了喷发的裂口!

“啊——!!!”

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那吼声用尽了他肺里所有的空气,带着血腥味,带着破釜沉舟的绝望和疯狂!他不再看成才,不再看脚下的路,他的全部精神,所有的意志,所有的生命力,都化作一股狂暴的洪流,疯狂地涌向那条腿!

站直!站直!站直!

剧痛如同亿万根钢针在腿骨里疯狂搅动!肌肉在意志的疯狂催逼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冲上了头顶!视野阵阵发黑,耳中嗡嗡作响!

但他的身体,在成才手臂那强大而稳定的支撑下,在那声嘶力竭的、燃烧生命般的吼声中,竟然真的开始一寸一寸地向上拔起!那条软绵绵拖在地上的伤腿,膝盖处开始出现极其微弱的、却无比清晰的颤抖!颤抖越来越剧烈,肌肉在皮肤下疯狂地跳动、痉挛、绷紧!

脚尖,离开了地面。

脚踝,在颤抖中寻找着角度。

小腿,在剧痛的痉挛中,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向上抬起!

他整个人,在剧痛的痉挛中,在摇摇欲坠的颤抖中,在成才如同定海神针般的支撑下,竟然真的、极其缓慢地、摆脱了完全的依赖,开始尝试着依靠自身的力量——哪怕那力量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向上挺立!

一步!仅仅只是重心从一条腿转移到另一条腿的微小转换!仅仅是膝盖弯曲了不到十度的微小角度!

但对于袁朗,对于死死支撑着他的成才,对于这片空旷的仓库门口而言——

那颤抖的、带着血泪的、从地狱深渊里挣扎着迈出的微小一步,却如同惊雷,炸响在死寂的空气里!

仓库门口浑浊的光影里,袁朗的身体如同狂风中的枯草,剧烈地颤抖着,每一次肌肉的痉挛都清晰可见,汗水在他惨白的脸上肆意横流。但他那条曾被宣判“死刑”的腿,膝盖处弯曲着那微小却足以撼动人心的角度,脚掌,实实在在地、颤抖着,却无比坚定地踩在了冰冷的水泥地上,支撑住了身体的部分重量!

那一步,微小得几乎可以忽略,却像是耗尽了袁朗体内最后一丝残存的生命力。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如同破旧风箱被撕裂的嘶鸣,紧绷到极限的意志骤然崩溃,身体猛地一软,彻底脱力地向后倒去。

成才的手臂如同最稳固的支点,瞬间收紧,稳稳地托住了他瘫软的身体。袁朗的头无力地靠在成才宽阔的肩膀上,滚烫的汗水瞬间浸湿了成才肩头的迷彩布料,粗重破碎的喘息喷在成才的颈侧,灼热而急促。

成才半抱着他,没有立刻动作。他低下头,看着怀里这张被汗水、泪水和尘土糊得狼狈不堪的脸,看着那双紧闭的眼皮下不断颤动的睫毛,感受着那具身体因脱力和剧痛残留而无法控制的细微颤抖。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

然后,成才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将袁朗的身体扶正一些,让他能靠自己的力量勉强站稳——尽管那条腿依旧在剧烈地颤抖,仿佛下一秒就会再次折断。成才的手,一只依旧稳稳地托在袁朗腋下,另一只手,却缓缓抬起,动作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迟滞。

那只手,布满了训练和器械留下的厚茧,指关节粗大,曾无数次稳定地扣动扳机,无数次精准地拆解武器,也曾无数次冷酷地摇动复健的绞盘。此刻,这只手却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犹豫,悬停在袁朗被汗水浸透的额角。

最终,它落了下去。

粗糙的指腹,带着常年握枪磨砺出的硬茧,极其轻缓地、带着一种连成才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小心翼翼,拂开袁朗额前那几缕被汗水黏住的湿发。

动作很轻,很慢,生涩得如同第一次触碰易碎的珍宝。

就在成才的手指触碰到袁朗滚烫皮肤的瞬间,一滴滚烫的液体,毫无征兆地,砸落在成才托着袁朗手臂的迷彩布料上。

那液体落得无声,却带着灼人的温度,瞬间在深绿色的布料上洇开一个深色的圆点。

紧接着,第二滴。

第三滴。

那不是袁朗的汗。

成才的身体猛地僵住了。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

仓库门口浑浊的光线里,袁朗依旧紧闭着双眼,眉头紧锁,深陷在脱力后的虚脱和剧痛的余波中,似乎对周遭的一切毫无所觉。

而托着他的成才,此刻,却清晰地映着两道湿亮的痕迹。泪水,正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无声地、汹涌地滚落,一滴接着一滴,砸在袁朗的手臂上,砸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仓库里死一般寂静。只有袁朗破碎的喘息声,和成才压抑到极致的、沉重的呼吸声。

仓库门口那片浑浊光影的边缘,不知何时,静静地站着一个人。

大队长铁路。

他穿着一丝不苟的常服,肩章上的金星在昏暗光线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他像一尊沉默的雕像,不知已在那里站了多久。夕阳的余晖在他身后拉出一道长长的、孤寂的影子。

铁路的目光,沉沉地落在仓库中央那两个几乎叠在一起的身影上。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同戴着一副精钢打造的面具,只有那双深陷在浓眉下的眼睛,锐利如鹰隼,死死地锁在成才那无声滑落的泪痕上,和袁朗那条依旧在微微颤抖、却倔强地支撑着身体的伤腿上。

那目光,复杂得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震惊?审视?一丝极其隐晦的……难以置信?还有某种更深沉的、如同冰层下暗流涌动的情绪,被他强行压制着,只在眼底最深处留下一抹转瞬即逝的波动。

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周身的气场却沉重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低气压,无声地笼罩了整个仓库门口。

大队长办公室的门被不轻不重地叩响时,成才刚结束下午的格斗训练,汗湿的背心紧贴着贲张的肌肉,额发还在往下滴水。他推开门,一股冷气扑面而来——窗户大开,深秋的风卷着寒意灌入,吹得办公桌上的文件哗哗作响。

铁路背对着门,站在窗前,身影挺拔得像一杆标枪,肩章上的将星在冷光下闪着寒芒。他望着窗外训练场上奔跑的士兵,那背影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硬。

“报告!”成才的声音如同往常,淬过火,干脆利落。

铁路没有回头,只是抬起手,向后随意地一扬。一张折叠得方方正正的纸片,像一片被风吹落的树叶,轻飘飘地落在成才脚边。

“自己看。”铁路的声音传来,和他的人一样,裹着冰碴子,听不出情绪。

成才弯腰,捡起那张纸。指尖触到那冰凉的纸张时,心里莫名地沉了一下。他展开。

纸页顶端,鲜红的“绝密”字样刺入眼帘。

>命令

>兹调派A大队三中队长成才同志,即日赶赴西南边境“利刃”前哨基地报到,参与代号“界碑”特别侦察行动。任务等级:绝密。时限:无限期。

>此令。

>军区司令部作战部

>[日期]

命令下方,是铁路龙飞凤舞、力透纸背的签名批示:“速办!”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窗外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变得异常清晰。成才捏着那张薄薄的纸,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纸页的边缘在他粗糙的指尖下微微颤抖。

西南边境。利刃前哨。无限期任务。

每一个词都像一颗冰冷的子弹,精准地射入他的心脏。那地方他知道,地图上一个不起眼的小点,却是真正的血肉磨盘。毒枭、私军、复杂到极点的地形……每一次任务简报,牺牲名单都长得让人窒息。“无限期”三个字,更是透着血腥的残酷——要么任务完成,要么人留在那里。

为什么是现在?为什么偏偏是袁朗刚刚在绝望的深渊里,挣扎着迈出那微小却象征着重生一步的现在?

成才猛地抬起头,目光如同淬了火的刀锋,直直刺向窗前那个冷硬的背影。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狂暴:

“理由?”

铁路终于缓缓转过身。他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有那双锐利的眼睛,像两柄解剖刀,毫不避讳地迎上成才几乎要喷出火的目光。他踱了两步,走到宽大的办公桌前,双手撑在桌沿,身体微微前倾,一股无形的压力瞬间弥漫开来。

“理由?”铁路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锥,砸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成才,你心里最清楚!”

他猛地抬手,食指带着一股凌厉的风声,精准地指向窗外——那个废弃仓库的方向!

“看看你自己!看看你现在成了什么样子!”铁路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触怒的威严和毫不掩饰的失望,“一个老A的刀锋,一个顶尖的特种兵队长!你的枪口,你的意志,你的命,应该钉在什么地方?是钉在国境线外敌人的心脏上!钉在那些需要我们豁出命去守住的界碑前!”

他重重地拍了一下桌面,发出沉闷的巨响。

“而不是耗在一个废人的病床边上!耗在那些没完没了的复健器械上!”铁路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死死锁住成才脸上尚未完全干涸的汗迹,仿佛要透过皮肉,看到他心底最深处那点刚刚萌生的、却足以致命的柔软,“眼泪?呵!”

铁路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那笑声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和痛心疾首。

“一个为了一条废掉的腿流眼泪的老A队长?一个把心思都放在照顾别人上的特种兵?”铁路的声音如同寒流,席卷了整个房间,“成才,你告诉我,这样的你,还配拿起这把枪吗?还配站在老A的队伍前面吗?!”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审视和冷酷的决断:

“特种兵,不需要软肋!更不需要……拖垮自己的累赘!”最后两个字,他咬得极重,像两记重锤,狠狠砸在成才的心上。

累赘……

袁朗那张布满汗水、痛苦扭曲,却在迈出那一步时爆发出惊人生命力的脸,瞬间清晰地浮现在成才眼前。仓库门口那无声滚落的泪水,此刻仿佛又灼热地烫在他的脸上。

一股狂暴的、混合着巨大屈辱和愤怒的火焰,猛地从成才心底最深处炸开!瞬间席卷了他所有的理智!

“他不是累赘!!!”

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咆哮,猛地撕裂了办公室压抑的寂静!成才的双眼瞬间布满骇人的血丝,额角青筋暴起!他死死攥着那张冰冷的调令,手臂因极度的愤怒而剧烈颤抖!那单薄的纸张在他手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刺啦——!”

一声刺耳的裂帛声!

那张盖着鲜红大印、代表着不容置疑的上级命令的纸,在成才狂暴的力量下,被硬生生地、从中间撕成了两半!

碎纸飘落。

成才看也不看那飘落的纸片,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燃烧着近乎疯狂的火焰,死死地瞪着办公桌后脸色瞬间铁青的铁路,胸膛剧烈起伏,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用血和火淬炼出来,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

“我的枪!我的命!老子自己说了算!想调我走?除非你从老子的尸体上踏过去!”

冰冷的电子警报,尖锐得如同濒死野兽的哀嚎,毫无预兆地撕裂了基地死寂的黄昏!

正对着废弃仓库的那个监控屏幕上,刺目的红光疯狂闪烁,瞬间吞噬了原本静止的画面!代表生命体征剧烈异常的红色曲线在屏幕一角疯狂跳动、拉平、又剧烈弹起!

铁路办公室的隔音门,也无法阻挡那穿透性极强的警报声浪。声音入耳的刹那,正因成才撕碎调令而勃然变色、额角青筋暴跳的铁路,身体猛地一僵!他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脸上那铁青的怒容瞬间凝固、碎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刻入骨髓的警惕和惊疑。那双因暴怒而充血的眼睛,瞳孔骤然收缩,锐利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猛地射向声音的来源——那面嵌在墙上的巨大监控屏幕!

屏幕上刺目的红光,像一盆冰水,兜头浇灭了他所有的怒火。屏幕上疯狂闪烁的红色警报标识旁,清晰地标注着位置:旧器械仓库(复健区)。

仓库!袁朗!

这两个词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铁路紧绷的神经上!几乎是警报响起的同一秒,他动了!身体爆发出与年龄绝不相符的恐怖速度!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他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猛地撞开沉重的办公椅,椅子腿在光洁的地板上刮擦出刺耳的锐响!人已化作一道模糊的黑影,挟着劲风,朝着门口狂飙而去!

“砰——!”

办公室厚重的实木门被他用肩膀直接撞开,门板重重砸在墙上!他冲出走廊,没有丝毫停顿,作战靴在冰冷的水磨石地面上踏出密集如鼓点般的爆响,目标只有一个——那间该死的仓库!

成才比他更快!

在警报撕裂空气的第一个音符尚未落下时,成才的身体已经如同离弦的怒箭,带着一股毁灭一切障碍的狂暴气势,从铁路身边猛地飚射出去!他甚至连看都没看铁路一眼,所有的感官,所有的意志,都被那刺耳的警报声死死攫住,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燃烧:袁朗!

仓库的铁门近在咫尺!那扇门,曾被他无数次踹开,此刻却像一道通往地狱的闸口!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仓库厚重的铁门被成才用尽全身力气、带着玉石俱焚般的疯狂,狠狠一脚踹得向内猛地凹陷、扭曲、彻底洞开!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令人牙酸的呻吟!

冰冷的、带着浓重湿气的风,裹挟着豆大的雨点,从洞开的仓库大门外狂灌而入!

仓库内没有开灯,一片昏暗。只有屋顶那几盏功率不足的白炽灯在风雨中投下摇曳不定的、鬼魅般的光影,将仓库深处的一切切割得支离破碎。

铁路紧跟着冲进仓库大门,冰冷的雨水瞬间打湿了他的肩章。他猛地刹住脚步,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急扫!

下一刻,他的呼吸,连同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冰冷巨手死死攥住!

仓库中央,那片被昏黄摇曳的灯光勉强照亮的区域。成才!

他双膝重重地砸在冰冷湿滑的水泥地上,溅起肮脏的水花!他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脊梁,上半身深深地佝偻着,双臂以一种近乎嵌入的力道,死死地、痉挛般地紧箍着怀里的人!

袁朗!

袁朗的身体软得如同没有骨头,头无力地后仰着,脖颈拉出一道脆弱的弧线,脸色在摇曳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死寂的灰白,嘴唇没有一丝血色。雨水混合着不知是汗还是泪的水迹,在他脸上肆意流淌。他的一条腿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扭曲的角度拖在地上,裤腿被撕开一大片,裸露的小腿上,一道狰狞的、皮开肉绽的伤口正汩汩地向外冒着暗红色的血!鲜血被冰冷的雨水冲刷着,在水泥地上蜿蜒开一片刺目的猩红!

成才的脸,深深埋在袁朗的颈窝里。铁路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宽阔的背脊在失控地、剧烈地起伏、颤抖!那颤抖的幅度如此之大,带动着他整个身体都在疯狂地抖动!仿佛他抱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座即将彻底崩塌、将他一同埋葬的山峰!

压抑到极致、痛苦到撕裂的嘶吼声,如同濒死野兽从喉咙深处挤压出的绝望悲鸣,断断续续地从成才紧埋的头颅下爆发出来!那声音不再是人类理智所能发出的语言,只剩下最原始、最本能的痛苦和恐惧的宣泄!

“……啊……呃啊……袁朗……袁朗!你他妈……睁开眼……睁开眼看看我……!”

铁路像被钉在了仓库门口冰冷的雨幕里。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成才。那个永远像淬火钢刀一样冷硬、锋利、无坚不摧的成才,此刻却像一个被彻底打碎了所有盔甲、暴露出最脆弱内核的孩子,抱着他怀中生死不明的战友,在冰冷的雨水泥泞里,绝望地哀嚎。

成才猛地抬起头!

那张被雨水和泪水彻底冲刷的脸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水痕。他的双眼赤红如血,眼球因为极度的痛苦和暴怒而向外凸出,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毁灭一切的疯狂火焰!那火焰瞬间穿透了昏暗的雨幕,如同两道烧红的烙铁,狠狠地、死死地钉在了僵立在门口的铁路脸上!

他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生命最后的力量,裹挟着血沫和滔天的恨意,嘶哑地、破碎地、却又无比清晰地砸向铁路:

“你看清楚!铁路!你他妈给我睁大眼睛看清楚!”

他猛地将怀中袁朗那软垂的头颅托起一点,让那张灰败死寂的脸,毫无遮掩地暴露在铁路的视线中!袁朗额角一道被雨水冲得发白的伤口,正缓缓渗出血丝。

“现在!谁才是他的软肋?!啊?!”成才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泣血的疯狂和控诉,“是你!是你这个冷血的混蛋!是你把他逼到这里!是你……是你把他逼上了绝路!!”

他死死抱着袁朗,手臂的肌肉因为极度的用力而虬结暴起,身体在冰冷的雨水中筛糠般颤抖,赤红的眼睛如同泣血,带着一种同归于尽的绝望,死死钉在铁路惨白的脸上,嘶吼声在空旷的仓库里疯狂回荡:

“是你!铁路!是你——!!!”

那一声泣血的控诉,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凿穿了铁路心脏外围那层包裹了数十年的、坚硬冰冷的钢铁外壳!剧痛!一种从未体验过的、足以令人窒息的剧痛,猛地从心脏最深处炸开!瞬间席卷四肢百骸!

他踉跄着,不受控制地向后退了半步,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却感觉不到丝毫凉意。仓库里摇曳的昏黄灯光,成才那张因痛苦和愤怒而扭曲、布满水痕的脸,袁朗毫无生气的灰败面容,地上蜿蜒刺目的血迹……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眼前疯狂地旋转、放大、变形!

“软肋……”铁路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块烧红的烙铁,发不出任何声音。那个他奉行了一生、视作最高准则的信条——“特种兵不需要软肋”——此刻,却像一个巨大的、冰冷的讽刺,悬挂在眼前这血淋淋的现实之上。

成才那绝望的嘶吼,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回音,在他耳中、在他脑中、在他那颗被剧痛攫住的心脏里,反复震荡、轰鸣!

真正的软肋……不是袁朗。

是他铁路自己!是他那不容置疑的权威,是他那自以为是的冷酷铁律,是他那为了所谓的大局和“刚强”而亲手挥下的、斩断一切的刀!

是他……亲手把成才逼成了眼前这副绝望疯狂的模样!是他……亲手把袁朗推向了生死边缘!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洪流猛地冲垮了他所有的防线。铁路高大的身躯晃了晃,仿佛瞬间被抽干了所有支撑的力量。他再也无法维持那笔挺如松的站姿,猛地伸出手,死死抓住了旁边冰冷湿滑的门框!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死白色,指甲深深抠进锈蚀的铁皮里!

他微微佝偻下腰,急促地喘息着,试图吸入足够的空气来平复心脏那撕裂般的剧痛。雨水顺着他的帽檐、鬓角,汇成冰冷的溪流,淌过他那张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写满了巨大震骇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崩塌的脸。

仓库里,只剩下冰冷的雨声,成才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孤狼般的呜咽,还有他自己沉重到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