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篾做躯干，细篾做四肢，关节处用细麻绳轻轻捆扎，留着活动的余地。
“第三，画纸偶眉眼时，不能画瞳孔。”
李守业握着狼毫笔，笔尖蘸了调好的浓黑墨汁，在白纸剪出的纸人脸上细细勾勒，线条流畅而精准，
“瞳孔是魂魄的入口，没到子时开光的时辰，一旦画了瞳孔，会引来野鬼抢魂。等子时一到，我念咒开光，再点上瞳孔，这渡魂纸偶才算真正做成。”
林青志凑在一旁，看着纸上渐渐清晰的眉眼，眉峰微挑，语气里带着几分探究：“大爷，您这眉眼的画法，看着和市面上的纸人不一样，反倒更像真人的眉眼，是不是有什么讲究？”
李守业手上的动作没停，笔锋一转，画出一道与寻常纸人截然不同的眉形，语气里添了几分感慨：
“这是我家传的画法，得照着老人家生前的模样画，眉峰的弧度、眉尾的长度，哪怕是细微的纹路，都得一模一样。
这样老人家的魂魄才能认得出这纸偶，愿意附上来。
我母亲生前，眉尾这儿有颗小小的痣，等会儿我得用朱砂仔细点上。”
不知不觉间，夜色渐深，作坊里的烛火摇曳，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梁兴负责糊纸，他用刷子蘸着浆糊，小心翼翼地将红色的彩纸糊在竹骨架上，从躯干到四肢，每一处都糊得平整服帖，没有一丝褶皱。
林青志则帮忙裁剪纸偶的衣裳，按照李守业的要求，裁出一件青色的大襟衫，还有一双黑色的布鞋，鞋面上要绣上“寿”字。
“小心点，衣裳的领口别糊歪了。”
李守业的目光落在梁兴手中的彩纸上，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紧张，
“老人家生前最讲究穿戴，领口歪了，她会不高兴的。”
梁兴调整了一下衣领的位置，确保对称平整，应声道：“嗯，晓得了，我慢着点来，保证和老人家生前穿的一样。”
中途，林青志起身想去院子里倒水，刚走到门口，就被李守业叫住：“别开门！”
林青志猛地顿住脚步，回头疑惑地看向他。
李守业连忙解释道：“制作渡魂纸偶的时候，作坊的门不能开，尤其是深夜，外面的邪祟闻到纸偶的阴灵气，会顺着门缝钻进来。要是被它们缠上纸偶，不仅通不了亡魂，还会给老人家的魂魄带来麻烦。渴了的话，桌上有提前备好的茶水。”
“原来如此。”
林青志恍然大悟，转身走回桌边，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目光落在那渐渐成型的纸偶上，好奇地问道，“大爷，这纸偶做好之后，是不是还得举行什么仪式？”
“嗯，是得做仪式！”
李守业点点头，从抽屉里又取出一张黄色符纸，仔细贴在纸偶的胸口，符纸刚好遮住骨架的连接处：
“等子时一到，我会念诵渡魂咒，再用朱砂点上瞳孔，然后把老人家生前穿的一件旧衣裳，剪一小块贴在纸偶的背上，这样就算是‘认主’了。到时候，就拜托你们俩帮我护法，别让外面的邪祟靠近。”
梁兴放下手中的竹刀，语气沉稳得让人安心：“大爷放心，有我们在，保证不会让任何邪祟靠近作坊，您只管专心做仪式。”
烛火一支接一支地燃尽，烛泪顺着烛身缓缓滴落，在桌面上积成一小滩蜡油……
作坊里的渡魂纸偶终于有了完整的模样：
正红色的衣裳平整挺括，黑色的布鞋上“寿”字绣得清晰端正，眉眼更是与李守业母亲生前一模一样，尤其是眉尾那颗朱砂痣，更是画得栩栩如生。
李守业看着眼前的纸偶，眼眶瞬间通红，泪水在眼窝里打转，却强忍着没掉下来。
他伸手轻轻抚摸着纸偶的衣袖，带着无尽的思念：“娘，再等等，今晚子时，就能让你和爹见上一面了。”
梁兴和林青志看着他的模样，心里都有些触动。
林青志走上前，轻轻拍了拍李守业的肩膀，语气温和：“大爷，您辛苦了，剩下的时间还长，您先歇会儿，养养精神，子时的仪式还得靠您。”
李守业缓缓摇头，从兜里掏出一块干净的软布，小心翼翼地擦拭着纸偶身上的浮尘，生怕碰坏了分毫：
“不困，看着这纸偶，就像看到我娘站在这儿一样。咱再仔细检查一遍，看看有没有不合规矩的地方，这事儿可不能出半点差错。”
三人围着纸偶，从头到脚逐一检查：
竹骨架完好无损，没有一丝断裂；彩纸糊得牢固平整，没有一处松动；眉眼的轮廓清晰，唯独没画瞳孔……
每一处都严格照着禁忌和要求来，没有半分疏漏。
李守业这才长长松了口气，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渐渐泛起微光的天色，声音里带着几分期盼：
“等子时一过，让娘和爹好好说说话，了了他们的心愿，我这心里的石头，也就能落地了。”
梁兴和林青志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坐下，陪着李守业等待子时的到来。
作坊里很安静，只有烛火燃烧的噼啪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虫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