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符在郑灵萱颈间发烫时,她正对着《新命律》的封泥吹最后一口气。
那热度从皮肤渗进血脉,像顾修然从前握她手时的温度。
她垂眸望去,残损的玉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金红的纹路游鱼般穿梭,将裂痕一一填满。
等最后一道缝隙消失,玉面浮起一行虚字,墨迹淡得像要化在晨光里:"第490次修正启动——目标:确认'写书者'是否愿被书写。"
案头的红梅被风掀起一角,落在"终章"二字上。
郑灵萱盯着那行字看了半盏茶时间,忽然笑了。
她伸手抚过玉符,指腹擦过那些新生的纹路,像是在摸顾修然心口那道形状相同的疤。"我总以为觉醒是要攥紧所有线,"她对着空气轻声说,"原来真正的自由,是连'不被写'的权利,都敢交出去。"
"影主。"
门扉轻响,李小红的声音带着惯有的冷静,却在看见她手中玉符时顿了顿。
这位影卫组长今日未束利落的马尾,碎发被梅园的风撩起几缕,露出眼尾未干的水痕——七日前顾修然穿门时,她就是这样站在雪地里,指甲掐进掌心的。
郑灵萱将《新命律》全卷推过去。
卷轴展开的瞬间,李小红的指尖颤了颤,像是被卷首"命无主,人自书"六个大字烫到。"若我七日未归,"郑灵萱的声音很轻,却比梅枝上的冰棱更清晰,"便带着这卷去共议堂。
告诉林婉儿、苏瑶,还有所有在旧命簿下活过来的人——从今往后,他们的命,自己写。"
李小红突然跪下来。
她的膝盖磕在青石板上,声音发哑:"您...要去哪儿?"
"归墟旧道。"郑灵萱弯腰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角,指腹触到她眼角的湿意,"别怕,我只是去确认一件事。"
李小红攥紧卷轴的手背上青筋凸起,却到底没再问。
她知道影主做决定时,眼睛里会有星火——就像当年在第一个世界的山洞里,她徒手接住神兽幼崽时;就像在第二个世界的武林大会上,她扯下反派伪善面具时。
此刻那星火又回来了,比任何时候都亮。
"您一定要回来。"她哑着嗓子说,将卷轴贴在心口。
郑灵萱离开梅园时,老梅树的花瓣正扑簌簌落满青瓦。
她没带影卫,没带长剑,只揣着顾修然留下的那片冻土梅花。
归墟旧道在西山最深处,石阶上结着薄冰,她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在丈量从前的自己——那个总想着"改命掌控拯救"的郑灵萱,此刻正随着山风散在梅香里。
守门石立在道尽头,灰扑扑的像块普通顽石。
郑灵萱在石前盘膝坐下,将那片梅花轻轻放在石面。
指尖咬破的瞬间,血珠坠在梅瓣上,绽开一朵极小的红。
她望着石上渐渐晕开的血痕,轻声念:"我非天命所归,亦非规则之主;我是郑灵萱,一个曾想改尽天下命,却终于学会放手的人。"
话音未落,守门石突然震颤。
石面裂开一道光隙,与七日前顾修然消失时的那道一模一样。
白光从隙中涌出,裹着熟悉的雪粒气息——是顾修然穿门时带起的风。
郑灵萱站起身,将玉符按在心口。
她最后看了眼石上的梅花,那是顾修然在极北冻土为她折的,花瓣边缘还凝着冰碴。"这次换我走回去。"她对着光隙说,然后一步踏了进去。
出租屋的霉味扑面而来时,郑灵萱的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
她扶着书桌站稳,抬眼便撞进顾修然的目光里。
他坐在转椅上,电脑屏幕的蓝光映得他眼尾发红,左手还停在键盘上方,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你早就计划好了?"她问,声音里带着点笑意——这笑意是从心口漫上来的,像玉符与顾修然心口的疤终于严丝合缝。
顾修然站起身,转椅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他伸手碰了碰她的发梢,指尖微颤,像是怕这是幻觉:"若你不来,说明你仍怕失控;你来了——"他低头吻她眉心,"说明你终于信我。"
电脑屏幕突然亮起强光。
郑灵萱转头望去,文档标题栏的光标正疯狂跳动。"武侠之御姐快穿"几个字缓缓褪去,新的标题从空白里生长出来,像春芽顶破冻土:"——"
顾修然拉着她在转椅上坐下。
他的手覆在她手背,两人的影子叠在屏幕上,像两株交缠的梅树。"等它写完。"他说,下巴抵着她发顶,"这次,我们一起写。"
屏幕深处,新的标题正在成型。
最后一个字落下时,窗外的阳光刚好漫进来,将两个交叠的影子,和屏幕上未完成的标题,都镀上一层暖金。
老旧转椅吱呀轻响,郑灵萱的指尖悬在键盘上方,腕骨被顾修然的掌心托着,像托着片最薄的雪。
电脑屏幕泛着暖金的光,"武侠之御姐快穿·终章"几个字刚褪成浅灰,新标题的光标便开始有节奏地跳动,在两人交叠的影子里一明一灭。
"第一句该怎么写?"她侧头看他,眼尾的细纹被光揉得很软——那是为他在第一个世界熬的夜,在第二个世界受的伤,在第三个世界落的泪。
顾修然喉结动了动,指腹轻轻蹭过她后颈那道几乎看不见的疤,那是归墟旧道的光隙划的,"写真话。"他说,声音低得像怕惊碎了什么。
郑灵萱的笔尖在指节上敲了两下,突然笑了。
她俯身按下第一个字,键盘发出清脆的"嗒"声:"她不是穿书完成任务,她是穿书来找一个人。"最后一个"人"字落下时,屏幕突然泛起涟漪,像投入石子的湖面。
顾修然的手覆上来,将她的指尖裹进掌心里,另一只手敲下回车:"他不是完美男主,他是她一次次修改中,活出来的爱。"
空气里响起纸页翻动的沙沙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