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过祠堂飞檐时,郑灵萱已踩着露水回了内室。
腕间符印的血线还在若隐若现,她捏了捏发烫的手腕,对着铜镜扯出个倦怠的笑——这副模样,该能骗得过林婉儿的药,骗得过顾修然的眼,更骗得过那些躲在阴处的老鼠。
"小姐。"林婉儿端着青瓷盒掀帘进来,发间的木簪碰在门框上,发出细碎的响。
她眼底还带着熬夜的青影,却把药膏挤在指尖时,动作稳得像绣最精细的并蒂莲,"静心膏得抹三层,第一层凉,第二层麻,第三层......"
"第三层脉象会弱得像秋后的蝉。"郑灵萱替她说完,垂眸看那乳白药膏在腕间晕开,凉意顺着血管爬进心脏。
她想起昨夜符印里翻涌的书页,想起顾修然留在门槛的铜钱——那是他惯用的暗号,说"我在"。
于是她抬手指尖轻叩林婉儿手背:"别怕,你这手药,能救半座江湖。"
林婉儿的指尖颤了颤,药膏险些滴在裙角。
她猛地低头,把最后一层药膏按实,发顶的茉莉香混着药香漫开:"我信小姐。"
换素色衣裙时,郑灵萱特意选了件洗得发白的月白衫子。
领口的盘扣系到第三颗,她对着铜镜扯松半寸——太整齐显得刻意,微乱才像一夜未眠。
等她踩着木屐跨出内室,廊下的苏瑶正蹲在青石板上,算盘珠子拨得噼啪响。
"第三十七次。"苏瑶头也不抬,耳坠上的银铃铛随着动作轻晃,"方才那两个穿皂衣的,左眼皮跳了五下,眼神交叠三次。"她突然把算盘一合,抬眼时眼底闪着锐光,"他们在等你出丑。"
郑灵萱摸了摸袖中那份"悔过书",纸角被她揉得发皱。
她望着共议堂飞翘的檐角笑了:"那就让他们等个够。"
共议堂的门是虚掩的。
郑灵萱推开门时,穿堂风卷起满地竹笺,有张飘到她脚边,上头写着"逆鳞堂私藏违禁武学"——好个欲加之罪。
她弯腰捡起,指尖在"私藏"两字上重重一按,再抬头时已是眼眶泛红:"各位堂主,灵萱知错了。"
堂下霎时安静。
七八个青衫老者互使眼色,最中间的白须老头捻着胡子开口:"你倒说说,错在何处?"
"错在不该与逆鳞堂同流合污。"郑灵萱把"悔过书"放在案上,指节压得发白,"灵萱愿归还逆鳞,从此闭门思过......"话音未落,身后突然传来冷嗤。
顾修然不知何时立在门口,月白长衫沾着晨露,连发冠都歪了半寸。
他盯着郑灵萱的眼神像刀:"你倒是会挑时候。"说着抬手要拂她肩上落叶,指尖却在擦过颈侧时轻轻一压——那是他们约好的暗号,"计划开始"。
郑灵萱喉间泛起酸意,却硬是咬着唇别开脸:"与你无关。"
暗处的窥视者动了动。
藏在梁上的李小红摸了摸腰间的短刀,见那两人"争执"着离开,这才翻下房梁,故意提高声音朝丫鬟们道:"夫人昨夜在祠堂哭了一整夜,说不想再折腾了......"她抹了把眼角,袖中纸条已塞进扫地婆子的竹篓——那是给敌方眼线的"密信"。
三日后卯时,刘媚娘的使者到了。
郑灵萱在厅里摆了桂花糕,茶盏是顾修然从江南带的冰裂纹。
她垂着眼奉茶时,指尖故意擦过杯沿——张翠花的梦境青丝混着共情香,早顺着釉面的细缝渗了进去。
"夫人这是想开了?"使者是个穿猩红斗篷的妇人,眼角点着朱砂痣,说话时总爱用银护甲敲茶盏,"我家主子最是宽和......"
"是灵萱糊涂。"郑灵萱把茶盏推过去,喉间泛起苦香——那是归墟余息香的味道,混着共情香在空气里打转,"从前总觉得自己能翻云覆雨,现在才明白......"她顿了顿,指尖无意识绞着帕子,"不过是个写字的。"
猩红斗篷的手顿在半空。
她端起茶盏时,银护甲碰出脆响,可再开口时,语气竟带了几分郑灵萱的软糯:"夫人说得是......这江湖,哪有什么翻云覆雨的。"
苏瑶躲在屏风后,把这一幕瞧得清楚。
她数着使者的睫毛——平时说话时眨七下,现在眨了九下,连嘴角的弧度都跟着郑灵萱的帕子皱了。
她摸出腰间的听风铃,在掌心轻轻一握,铜铃发出极轻的嗡鸣——消息已传给李小红:"香起作用了。"
使者离开时,天已擦黑。
郑灵萱站在檐下看她的马车消失在巷口,突然听见远处传来争吵声。
声音很轻,像两片碎瓷相碰,可她还是听清了只言片语:"你抄我的批注!胡说,是你抄我的!"
她摸了摸腕间的符印,血线不知何时变得鲜红如烛泪。
风卷着归墟余息香的苦意扑来,她望着敌方据点的方向笑了——那些执笔人,该醒了。
月上柳梢头时,苏瑶的指尖还沾着墨迹的酸苦。
她伏在敌方据点的瓦当上,银针挑起半片飘落的纸灰,借着月光眯眼细看——那团焦黑的残渣在银尖打着转,竟缓缓舒展成一行小字,笔锋清瘦如竹枝,正是郑灵萱抄经时惯用的瘦金体。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