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片被遗忘的大陆深处，有一座终年被紫雾笼罩的魔王城。城墙上爬满了暗绿色的藤蔓，每一片叶子都在散发着微弱的荧光，那是魔王力量的余韵，也是这座城堡最后的屏障。而我，就站在城堡最底层的地牢里，手里攥着一把锈迹斑斑的短剑——这是我作为哥布林能拥有的最好装备了。
我的名字？不重要。在这个世界里，哥布林从来都只有编号，而我，大概是最不起眼的那个。但我有一个秘密，一个足以颠覆整个世界规则的秘密：我能无限重生。
第一次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正被勇者的剑锋劈成两半。那是一把燃烧着圣光的长剑，剑身上雕刻着复杂的符文，每一次挥动都带着灼热的气浪。我记得那种剧痛，像是全身的骨头都被瞬间碾碎，然后又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撕扯着。但下一秒，我就回到了地牢的起点，手里依然是那把锈短剑，身上的伤口消失无踪，连空气里的血腥味都变得新鲜起来。
“编号734，快点！”一个沙哑的声音在通道尽头响起，那是我们哥布林小队的队长，一个比我高半个头的家伙，手里拿着一根布满尖刺的木棒。“勇者已经突破第三道防线了，魔王大人命令我们死守这里！”
我点点头，跟在队伍后面往前挪动。地牢的通道狭窄而潮湿，脚下的石板上长满了青苔，每走一步都可能滑倒。墙壁上挂着几盏摇曳的油灯，昏黄的光线只能照亮眼前几步远的地方，更远处则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这是我第几次重生了？记不清了。几百次？还是几千次？每一次，我都在这条通道里走向死亡，每一次，死亡的方式都不尽相同。有时候是被勇者的圣光烧成灰烬，有时候是被他的同伴——一个拿着巨斧的战士——拍成肉泥，还有一次，我甚至被自己人的混乱攻击误伤，死得莫名其妙。
但我记得勇者的每一个动作。他习惯先挥动长剑划出一道弧线，逼退敌人，然后侧身踏步，用剑柄撞击对手的胸口。他的圣光在日出时分最强，日落时分会减弱三成。他的左脚脚踝有一道旧伤，那是在讨伐九头蛇时留下的，每当他连续战斗超过三个小时，那个部位就会隐隐作痛，影响他的移动速度。
这些细节，都是我用一次次死亡换来的。
“前面有动静！”队长突然停下脚步，举起了手里的木棒。通道尽头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我的心脏上。油灯的光芒里，一个高大的身影逐渐显现——银色的铠甲，金色的长发，还有那把标志性的圣光长剑。
是勇者。
我的心脏开始狂跳，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兴奋。这一次，我有了新的计划。
“为了魔王大人！”队长嘶吼着冲了上去，身后的几个哥布林也跟着发出尖叫，挥舞着武器扑向勇者。我没有动，只是紧紧握着锈短剑，眼睛死死盯着勇者的左脚。
勇者的动作和我记忆中一模一样。长剑划出弧线，队长的木棒瞬间被劈成两段，紧接着，剑柄准确地撞在队长的胸口。我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队长像个破布娃娃一样倒飞回来，撞在墙壁上，再也没了动静。
其他哥布林很快也倒下了。圣光穿透它们的身体，留下一个个焦黑的窟窿。通道里弥漫着烤肉的味道，那是哥布林的血肉被圣光灼烧的气息。
现在，通道里只剩下我和勇者。
他举起长剑，剑尖指向我，圣光在剑身上流转，刺得我眼睛生疼。“渺小的哥布林，放弃吧。魔王的时代已经结束了。”他的声音低沉而威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低下身子，摆出一个奇怪的姿势——这是我在第372次重生时偶然发现的，这个姿势能让我在瞬间爆发出最快的速度。
勇者皱了皱眉，似乎对我的反应有些意外。他向前踏出一步，准备发动攻击。就是现在！我猛地冲了出去，不是冲向他的正面，而是斜着扑向他的左侧——他左脚的方向。
我的速度超出了他的预料。他下意识地挥动长剑，但因为角度的问题，剑锋擦着我的肩膀划了过去，只带走了几片皮肤。而我的锈短剑，却精准地刺向了他的左脚脚踝！
“呃！”勇者发出一声痛呼，身体踉跄了一下。他低头看着脚踝上的伤口，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愤怒。“你怎么会知道……”
我没有给他说完的机会。在他分神的瞬间，我转身绕到他的身后，用尽全力将短剑刺进了他的后心——那里是圣光铠甲最薄弱的地方，也是我在第519次重生时用生命换来的情报。
短剑没柄而入。勇者的身体僵住了，他缓缓地转过身，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不可能……我可是被选中的勇者……”他的声音越来越弱，身上的圣光开始黯淡，最后彻底消失。他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激起一阵灰尘。
我站在他的尸体旁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汗水顺着脸颊流下来，滴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成功了？我真的成功了？
就在这时，通道的尽头传来一阵脚步声。我警惕地转过身，握紧了手里的短剑。但走来的不是勇者的同伴，而是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身影。他的脸隐藏在兜帽的阴影里，只能看到一双闪烁着红光的眼睛。
“恭喜你，编号734。”他的声音像是无数只虫子在爬行，让人头皮发麻。“你做到了连魔王大人都没能做到的事情。”
是魔王的亲信，一个活了上千年的巫妖。在过去的无数次重生里，我只见过他三次，每一次都是在魔王被打败之后，他会带着魔王的残魂逃走，然后等待下一次的东山再起。但这一次，他却主动来找我了。
“魔王大人……还好吗？”我犹豫了一下，问道。其实我并不关心魔王的死活，我只是想知道，我的任务是不是完成了。
巫妖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他还活着，但已经很虚弱了。勇者的圣光几乎耗尽了他的力量。不过现在，一切都不同了。”他向前走了几步，兜帽下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你知道吗？你的重生能力，其实是魔王大人最后的诅咒。他在被勇者重创的时候，用自己的灵魂碎片施加了这个诅咒，希望能有一个人，一个不起眼的存在，能在无数次的轮回中找到打败勇者的方法。”
我愣住了。原来我的重生不是偶然，而是被安排好的？那我之前的无数次死亡，算什么？
“现在，勇者已经死了。”巫妖继续说道，“但他的同伴还在，他们很快就会发现这里的情况。你需要继续战斗下去，保护魔王大人直到他恢复力量。”
我看着地上勇者的尸体，又看了看巫妖那双红色的眼睛。突然觉得很累，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我杀了勇者，可是然后呢？他的同伴会来复仇，还有那些隐藏在暗处的英雄，那些觊觎魔王城财富的冒险者……我真的能一直赢下去吗？
“怎么？害怕了？”巫妖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别忘了，你可以无限重生。无论失败多少次，你都有机会再来一次。”
无限重生……这曾经是我最大的依仗，可现在听起来，却像是一个永远无法解脱的诅咒。我想起了那些痛苦的死亡瞬间：被火烧的剧痛，被斧头砸碎脑袋的眩晕，被圣光净化时灵魂撕裂的痛苦……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只活一次，哪怕只有一天。
但我没有选择。巫妖说得对，勇者的同伴很快就会来。我必须继续战斗下去。
“带我去见魔王。”我说道，声音有些沙哑。
巫妖点了点头，转身向通道深处走去。我跟在他的身后，手里依然握着那把染血的锈短剑。通道越来越宽，光线也越来越亮。最后，我们来到了一座巨大的宫殿里。
宫殿的正中央，坐着一个高大的身影。他穿着金色的铠甲，头上戴着一顶王冠，只是铠甲上布满了裂痕，王冠也失去了光泽。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显然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这就是魔王。在过去的无数次重生里，我只远远地见过他一次，那是在他被勇者钉在王座上的时候，他的眼神里充满了不甘和愤怒。而现在，他看起来就像一个随时会死去的老人。
“是你……杀了勇者？”魔王的声音很轻，像是一阵风就能吹散。
我点了点头。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有意思……一个最卑微的哥布林，拯救了最伟大的魔王。这真是命运的讽刺。”他抬起头，看着我。“巫妖已经告诉你了吧？你的重生能力，是我的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