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汁迅速扩散,带着阴冷、暴虐、绝望的气息,将周围的绿色光线尽数吞噬、污染。
“找到你了。”
那个冰冷的声音,不再是从外部传来,而是在他意识的每一个角落同时响起。
眼前的景象,骤然变幻。
他不再是森林,而是回到了他前世的那个,灯红酒绿,却又冰冷刺骨的都市。
他站在摩天大楼的天台上,脚下是车水马龙,眼前是万家灯火。但没有一盏灯,是为他而亮。孤独,像潮水般将他淹没。
“看看你,多么可悲。”那声音在他耳边低语,充满了嘲弄,“你拥有了力量,却还是一个人。你守护着他们,可他们谁又真正理解你?在他们眼里,你是神,是怪物,唯独不是同类。”
画面一转。
宋雨馨和薛宇站在他的面前,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疏离。
“飞扬,你变了。”宋雨馨的声音在颤抖,“你身上……有股让我们害怕的味道。”
薛宇则举着一柄武器,对着他,色厉内荏地喊:“你别过来!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看,这就是你拼命守护的‘同伴’。”那声音循循善诱,“他们畏惧你的力量,永远不可能真正接纳你。放弃他们吧,他们只是你成神路上的累赘。”
云飞扬的意识,出现了一丝波澜。
那声音立刻抓住了这个机会,诱惑变得更加猛烈。
“你和我,才是一样的!”
“我们都曾被世界抛弃,我们都渴望着真正的自由!看看你体内的力量,那破坏的本源,那寂灭的黑暗,那才是你真正的天赋!为什么要用那可笑的‘生机’去束缚它?为什么要当一个该死的‘狱卒’?”
“来吧,与我融合!我们将拥有这世间最极致的力量!我们将撕碎所有的牢笼,重塑所有的规则!你将不再孤独,因为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轰!
云飞扬意识核心中,那代表着毁灭的暗黑部分,猛地爆发出强烈的光芒,几乎要压过代表生机的幽蓝。
一股前所未有的,想要摧毁一切,想要将眼前所有虚伪的温情都撕成碎片的冲动,从他心底疯狂滋生。
……
与此同时,圣殿溶洞内。
盘膝坐在“树心之核”前的云飞扬,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
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上,一缕缕黑色的细线,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迅速蔓延开来,带着不祥与毁灭的气息。他周围的空气,都仿佛被抽干了生命力,变得冰冷而死寂。
“不好!”老巫师脸色大变,“那个东西在侵蚀他的意志!”
他立刻对着周围守护的山鬼族人大吼:“快!吟唱‘生命古调’!用我们的信仰,去守护大人!”
所有的山鬼族人立刻盘膝坐下,庄严的歌声再次响起。绿色的信仰之力,化作一道道暖流,涌向云飞扬,试图帮助他抵御那股黑暗的侵蚀。
然而,这些力量刚一靠近云飞扬的身体,就被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寂灭气息,分解、吞噬,根本无法触及核心。
“没用的!”老巫师绝望地看着这一幕,“大人的力量层次太高,我们的信仰之力,根本无法介入他和那个东西的战场!”
就在村寨内部乱作一团时,谁也没有注意到,在圣殿的入口处,几道身影,正悄然靠近。
是阿木,以及另外三名同样年轻,眼神中带着不甘与决绝的猎手。
“阿木哥,真的要这么做吗?”一个年轻猎手有些犹豫,“大巫师说了,这是我们山鬼一族唯一的希望。”
“希望?还是毁灭?”阿木的眼神阴沉,他死死盯着远处被黑气缠绕的云飞扬,“你们都看到了!他根本不是山神的使者,他身体里,藏着和那个恶魔一样的东西!我们不能把族群的命运,交到一个外来的,不知底细的怪物手上!”
“大巫师信任他。”
“大巫师老了!他被那个外来者所谓的神迹蒙蔽了双眼!”阿-木的声音压抑而激动,“先祖的遗训是让我们‘守护’森林,不是把森林拱手相让!现在,那个怪物正在侵蚀我们的圣树,我们必须阻止他!就算要死,我们也要作为山鬼的战士,死在守护圣树的路上!”
他的话,点燃了另外几人心中最后的一丝血性与迟疑。
“干!”
四人不再犹豫,如同四道离弦之箭,从阴影中暴起,手持骨矛,直扑仪式中心的云飞扬。
“什么人!”
“保护大人!”
薛宇和宋雨馨一直警惕地守在旁边,第一时间发现了他们。
“他妈的,就知道有内鬼!”薛宇怒骂一声,不退反进,迎着最前面的一个猎手就冲了上去。他手里没有像样的武器,但常年打架斗殴练就的街头智慧,让他总能找到最刁钻的角度。他一个懒驴打滚,躲开致命的矛锋,然后像条泥鳅一样,滑到对方的怀里,一记黑虎掏心,结结实实地捣在对方的胃部。
那猎手闷哼一声,攻势一滞。
宋雨馨则冷静得多。她的身形如同一只翩跹的蝴蝶,手中的匕首在空中划出两道精准的弧线,不求伤人,只求格挡。叮叮两声脆响,她成功地将另外两柄刺来的骨矛荡开。
但山鬼的战士,远非地痞流氓可比。他们常年与森林中的猛兽搏斗,战斗经验无比丰富。被薛宇击中的猎手,只是瞬间的停滞,便怒吼一声,反手一肘,狠狠砸向薛宇的后背。
而宋雨-馨,也被另外两人缠住,他们配合默契,攻守兼备,让她一时间险象环生,只能勉力自保。
战况,瞬间陷入了僵局。
而威胁最大的,是为首的阿木!
他的目标,从始至终,都只有云飞扬一人!
他绕开了薛宇和宋雨馨的纠缠,如同一头矫健的猎豹,几个起落,便冲到了云飞扬的面前。
“以山神之名,驱逐你这个污秽的灵魂!”
阿木发出震天的怒吼,将全身的力量,都灌注到了手中的骨矛之上,狠狠地刺向云飞扬的心脏!
……
意识的战场中。
云飞扬正处于被吞噬的边缘。
那股纯粹的,想要毁灭一切的欲望,几乎要将他的理智淹没。
“对,就是这样!”那个声音在他的脑海中狂笑,“放弃无谓的抵抗!释放你真正的天性吧!让我们一起,把这个令人作呕的世界,彻底清扫干净!”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彻底沉沦于黑暗的瞬间。
一股尖锐的,带着风声的杀意,穿透了精神的壁垒,清晰地传递到了他的感知核心。
这股杀意,是如此的纯粹,如此的决绝。
它像一根冰冷的针,狠狠地刺在了云飞扬即将涣散的意志上。
让他,猛然惊醒了一瞬。
紧接着,是薛宇那气急败坏的怒骂,和宋雨馨急促的呼吸声。
“妈的!给脸不要脸了是吧!”
“飞扬!小心!”
朋友……
同伴……
这两个词,像是一道闪电,划破了无边的黑暗。
云飞扬的脑海中,浮现出这一路走来的点点滴滴。那个咋咋呼呼,贪财怕死,却总在关键时刻挡在前面的薛宇。那个外表清冷,内心却无比柔软,总是用担忧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宋雨-馨。
他为什么要来到这里?
他为什么要战斗?
是为了成神吗?是为了得到无上的力量吗?
不。
他只是想,守护住身边这点来之不易的温暖。
他只是想,让这些他在意的人,能好好地活着。
那个声音还在咆哮:“别被这些可笑的情感欺骗!它们是你的弱点!是你的枷锁!”
“弱点?”
云飞扬的意识,第一次,主动地发出了声音。
“不。”
“这是我的‘锚’。”
他意识核心中,那原本被黑暗压制得只剩一丝微光的幽蓝,在这一刻,骤然绽放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那不是反抗,不是对抗。
而是……接纳。
他不再试图去压制那股毁灭的欲望,而是张开怀抱,将它,连同那磅礴的生机,一同拥入怀中。
黑暗与光明,毁灭与创造,不再是两个对立的极端。
而是构成一个完整“圆”的,两段完美的弧。
我需要毁灭之力,去扫清威胁我同伴的敌人。
我也需要创造之力,去守护我珍视的美好。
它们都是我。
它们都是我的力量。
“你……你做了什么?!”那个冰冷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惊恐的情绪。它发现,自己注入云飞扬意识中的那股污染之力,非但没有撕裂对方,反而像是燃料一般,被对方彻底吸收、同化、掌控!
“多谢你的‘馈赠’。”云飞扬的意识体,在精神世界中,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左眼,是深邃无垠,吞噬一切光芒的暗黑。
右眼,是孕育万物,绽放无尽生机的幽蓝。
他抬起手,对着那团惊恐的,由黑色能量构成的意识体,轻轻一握。
“现在,轮到我了。”
“滚出去!”
……
溶洞中。
阿木的骨矛,距离云飞扬的心口,只剩下不到三寸的距离。
他的脸上,已经露出了狰狞而决绝的笑容。
然而下一刻,他的笑容,凝固了。
一只手,快如闪电,却又平稳如山,轻描淡写地握住了他的矛尖。
是云飞扬。
他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一只幽蓝,一只暗黑,宛如神魔。
阿木感觉自己握着的不是一柄骨矛,而是一座无法撼动的太古神山。他全身的力量,在对方的手掌前,渺小得如同尘埃。
云飞扬身上那股暴虐的黑气,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渊渟岳峙,万法归一的绝对掌控感。
整个沉眠之森,在这一刻,仿佛活了过来。
所有的树木,所有的藤蔓,所有的生灵,它们的意志,都通过树心之核,与云飞扬连接在了一起。
一股磅礴到无法形容的威压,从天而降。
阿木和他的三个同伴,连同正在和薛宇、宋雨馨缠斗的猎手,身体猛地一僵,然后“扑通”一声,齐齐跪倒在地,身体抖如筛糠,连抬起头的力气都没有。
那不是力量的压制。
而是来自“母亲”的斥责。
是整片森林的意志,在对他们这些试图伤害“核心”的孩子,发出最严厉的警告。
云飞扬松开手。
咔嚓。
那柄坚硬的骨矛,寸寸断裂,化为了齑粉。
与此同时,在他脑海的最深处,那个冰冷怨毒的意识体,发出了一声不甘而凄厉的尖啸,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狠狠地从意识的海洋中,驱逐了出去,缩回了那块黑色的石碑深处。
融合,成功了。
云飞扬站起身。
整个溶洞,整个森林,都仿佛在随着他的呼吸而呼吸。他,即是森林。
老巫师和所有的山鬼族人,已经激动得泪流满面,对着他,行着最古老,最崇敬的跪拜大礼。
薛宇和宋雨-馨也停了下来,震撼地看着这一幕。
“大人……”老巫师颤抖着开口,“您成功了。”
云飞扬点了点头,他的目光,越过所有人,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岩层,看到了地底那块重新变得暗淡的石碑。
他赢了这一回合。
但老巫师的脸上,却很快浮现出一丝新的忧虑。
“大人,在您彻底掌控森林意志,将那个东西完全隔绝的最后一刻……我感觉到,它拼着最后的力气,向外界,发出了一道极其微弱的讯息。”
“讯息?”薛宇凑了过来,“什么意思?它还有外援?”
老巫师的表情,凝重到了极点。
“我不知道讯息的内容。但我知道,这个世界上,觊觎那份‘终焉之力’的,绝不止我们所见到的这些。”
“它在……呼唤着其他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