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关人挥锏,桥体崩裂,万千亡魂涌出,皆是李追远一生中未能救下之人。他们嘶吼着扑来,有的喊“为什么不来救我”,有的哭“你明明可以多试一次”。六人各自迎战,唯有潘子不动。
她在等。
等那个真正的对手。
当最后一个亡魂被净化,守关人站在桥中央,黑瞳中第一次流下血泪。
“你赢了。”他说,“因为你们不再需要我了。”
潘子踏上桥面,一步步走近。她没有攻击,只是伸出手,轻轻触碰他的胸口。
“谢谢你替他扛了这么久。”她说,“但现在,让我来。”
刹那间,金光炸裂。
守关人身体开始瓦解,化作无数光点,其中一半飞向承魂舟鉴,融入器灵;另一半则飘向天际,凝聚成一道模糊的身影??那人站在云端,回头望她一眼,嘴角微扬,随即消散。
桥塌了。
不是被砸断,而是自行解体,化作尘埃,随风而去。
原界开始崩塌,空间扭曲,七人被一股力量推出。最后一瞬,潘子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gt;“这次,是我先放手的。你……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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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时,七人躺在桃林中,晨光洒落,鸟鸣清脆。
一切都像没发生过。
可他们知道,有些东西永远不同了。
承魂舟鉴静静躺在潘子手中,表面金纹更加明亮,镜缘多了七颗星点,代表七人同心。而最上方,多了一行小字:
gt;**第一代摆渡人,全员归位。**
笨笨跑了过来,手里捏着七个泥人,每人一个,连细节都惟妙惟肖。他把最后一个递给潘子??那是个女人,身穿黑袍,手持舟鉴,站在船头,风吹起她的长发。
“姐姐,”他仰头笑着,“这是你呀。”
潘子接过,指尖抚过泥人脸上的笑容,忽然觉得心里某个一直空着的地方,被填满了。
她走到石碑前,拿起炭笔,在“守桥人”旁边,写下三个新字:
gt;**摆渡人**。
风拂过,桃花纷飞,落在新字上,宛如加冕。
祠堂重建,铜镜墙换新,这一次,墙上不仅有历代捞尸人,还有七人的身影。每日清晨,都会有新灵魂顺着河道漂来,请求授职。潘子一一接见,审核,授予资格。他们不再长眠桃林,而是完成任务后安然轮回,像一场场短暂而光荣的出差。
润生收了第一个徒弟,是个倔脾气少年,总嫌铲法太慢,想直接学渡魂咒。润生不说教,只让他每天挖一口井,挖满七口后,少年突然悟了:“原来铲子不是用来打鬼的,是用来接地的。”
符甲彬建起符阵结界,覆盖全村。每当阴气波动,符纸自动燃烧,警报传至道场。他还在研究一种“悔火衍生术”,试图将悔恨转化为守护之力。
孙道长整理出《摆渡录》,记录每一次任务、每一个归来者的遗愿。他在序言中写道:“我们不再是背负过去的奴隶,而是书写未来的作者。”
秦叔在河岸设下七道防线,每道由一名新人镇守。他常说:“以前是防鬼进来,现在是护人出去。”
刘姨研制出“净魂汤”,帮助刚苏醒的灵魂适应阳间气息。她笑着说:“以前救人靠命,现在救人靠方子。”
梨花闭关百日,终于打通苗疆蛊术与桃林秘法的联系,创造出“寄魂蝶”??一种能携带记忆穿越阴阳的灵虫。她放飞第一只时,蝶翅上写着:“给十二岁的我:你不是祭品,你是希望。”
而潘子,每月初七都会独自去老桃树下坐一会儿。
她不再烧纸,不再点灯,只是静静地坐着,听风,看云,回忆那个没有等到的人。
她终于敢承认:她爱过他。
很深,很久,很痛。
但她也知道,正因为这份爱从未圆满,才让她有足够的力量走下去。不是代替他活着,而是带着他的光,活出自己的模样。
一年又一年,桃林繁茂,新人辈出。
“摆渡人”的名号渐渐传开,不再局限于这个村子。远方的城市开始出现异常尸体漂流事件,各地自发形成小组,请求归魂授职。潘子带领六人巡游四方,建立分坛,传授心法。他们不收徒,只选人;不传术,只传心。
世人渐渐明白:捞尸人不是恐怖传说,而是一群在生死边缘默默拉绳的人。
他们不要香火,不要供奉,只要一句“谢谢”。
只要有人记得,他们就还在。
最后一日,潘子站在村口河边,望着夕阳下缓缓驶过的乌篷船。船上站着七名新晋摆渡人,正驶向他们的第一场任务。
她举起手,轻轻挥了挥。
船尾的年轻人也挥手回应,大声喊道:“前辈!我们会守住太平!”
潘子笑了。
她转身,走向桃林深处。
石碑前,那盏油灯依旧亮着,火苗微微跳动,映照出两个名字:
gt;**李追远**
gt;**潘子**
风过处,花瓣落下,盖住第二个名字,又轻轻吹开。
她蹲下身,吹灭灯火,轻声道:
“任务完成了。这一次,换我退休。”
站起身,她脱下黑袍,挂在树上,转身离去。
身后,桃林寂静,唯有泥土中,一粒新芽悄然破土,嫩绿的叶尖上,挂着一颗露珠,映着晚霞,像一只睁开的眼睛。
而在那无人知晓的彼岸,清安再次煮好一壶茶。
他倒了两杯。
一杯放在旧处。
一杯,轻轻推向对面空位。
“敬摆渡人。”他说。
茶烟袅袅,升腾空中,与朝霞融为一片。
天地之间,再无桥,却处处是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