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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2 “妈妈”(6.4K,加更304!)(2 / 2)

没有纷争,没有危险,没有迫在眉睫的压力。

这简直就是她幻想过的最美好最完美的生活。

完美得……简直像假的一样。

“……”特蕾莎抿着嘴,默默咬紧了牙关。

这个念头已经不是第一次在心头浮现了。

如同水底狡猾的气泡,总是在她最幸福、最放松的时刻,悄无声息地浮上心头,然后“啪”地一声碎裂,留下一片冰凉的涟漪。

我为什么……总会觉得陌生?

她看着母亲在灯下缝补衣物的侧影,看着父亲在一旁默默擦拭农具的背影,看着这间虽然简陋却充满烟火气的屋子。

一切都那么真实,触手可及。

母亲的唠叨是真实的,父亲的沉默是真实的,手掌上因为劳作而产生的细微刺痛也是真实的。

可为什么,心底总有一块地方,空的,像是缺了很重要的一块拼图?

为什么有时候,她会对着某样熟悉的东西突然愣神,觉得它“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一种模糊的不安,始终萦绕在心头。

像极细的丝线,缠绕在她的心脏上,平时感觉不到,但在某些寂静的瞬间,或是当她沉浸在过分的幸福中时,就会悄然收紧,带来一丝几不可察却无法忽略的窒息感。

对于现在的生活,特蕾莎甚至感到一丝……恐惧。

不是对具体事物的恐惧,而是对眼前这过于完美、毫无瑕疵的生活本身的恐惧。

它太完整了,完整得不留一丝缝隙,完整得让她觉得自己像个误入者,像个窃取了别人幸福的偷。

她害怕有一天,这完美的泡沫会被戳破,害怕这一切会像晨雾一样消失无踪,害怕醒来后发现,自己还是那个一无所有的……

那个什么样的自己?

她皱起眉,试图抓住脑海里一闪而过的模糊影子,却什么也抓不住。

只有那股莫名的、沉甸甸的不安,如同夜色般缓缓沉淀下来,压在心头。

夜晚,她躺在自己柔软舒适的床上,听着窗外熟悉的虫鸣,却久久无法入睡。

身下的床铺很舒服,房间里有晒过太阳的味道,在母亲的操持下,一切都挑不出毛病。

可越是这样,她心里那份违和感就越是清晰。

这样光景无比美好,也……陌生得令人心慌。

她翻了个身,将脸埋进带着阳光气息的枕头里,捂住耳朵,试图忽略心底那越来越响的警报声。

这真的是她想要的吗?

或者,这真的……是她的生活吗?

这天夜里,特蕾莎做了一个梦。

一个,做了许多次的,相同的梦。

在梦中,她看见了一面巨大的镜子。

而在镜中不停闪过的,是一个少女的经历。

那是……另一个自己。

她没有跟那个自己对话,只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默默注视。

注视着,那个与现在自己截然不同的人生。

“……”

特蕾莎安静的看着没有意外,也没有恐惧。

因为,她已经看了很久。

在清醒的时候想不起来,但是一到梦里,她就能回忆这里的一切,记起来之前看到了哪里。

特蕾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看这样一个可悲,甚至称得上悲惨的“另一个人生”,但却本能地觉得这对她很重要。

于是,她从开始,一点点地看。

看着那个从一开始就失去了母亲的女孩儿一点点长大,在孤独中成长起来。

在镜中,明明是相同的村民,但却对她表现出了不同的态度。

坦白的,特蕾莎不喜欢镜中的故事。

一点都不开心,一点都不让人感到舒服。

母亲早早离世,父亲也聚少离多,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房间。

后来更是沦成为了奴隶,被运送到了邪神的祭坛之中。

悲惨的人生,污秽的血脉,简直没有遇上一件好事。

她一点都不想过那样的人生。

真的,一点都不想。

直到——那个转变出现。

那位几乎是只存在于梦中的完美骑士,拯救另一个她的恩人。

赫伯特大人。

一位如同烈日一般耀眼的圣骑士,在危险的时候出现在了另一个她的身边,将她从一切的苦难中拯救。

就像是传中的英雄一样。

特蕾莎清楚,另一个自己是喜欢他,虽然只是少女偷偷的动心,并没有大胆地宣之于口。

不,不论是换成谁,在那种情况下都会沦陷的吧?

那份天大的恩情就足以让人动心,更不用那位大人长得真的很好看呢……

哪怕是镜外的自己,也,也有那么一点点动心吧!

真的只有一点点。

在镜中,那位大人曾对另一个自己过一段话。

他:

“你拥有选择的权力。”

“另外,你并不是‘无法做出选择’……这就是你的选择。”

“接受你自己,无论是这弱的凡人之血,还是那被诅咒的神性血脉,都平静的接受。”

“这就是你所选择的道路。”

“特蕾莎,坚定地走下去吧。”

特蕾莎也听到了另一个自己当时的回答。

“我无法做出选择,我……我两边都不想放弃!”

那时候,同样也是在类似梦境的世界中,另一个自己咬着牙,对着赫伯特大人,大声道:

“我不是一个纯粹的人类,但我也不是一个纯粹的魔物。”

“我不是怪物,我只是我。”

“一个做着天真美梦的村姑,一个夹在两份血脉中间的异类。”

“无论缺少了哪一份,都不是现在的我!”

两人的这番话对特蕾莎的触动真的很大,冲击性出乎意料的大。

“母亲。”

特蕾莎所厌弃的那份魔物血脉,却是另一个她和母亲之间唯一的联系。

无法割舍,不愿意割舍,绝不肯割舍。

另一个特蕾莎接受了命运对她的不公,忍下了所有折磨,等到了属于她的幸福。

在那个名为埃尔达的领地,她遇到了自己的闺蜜尤妮尔,和她成为了最好的朋友。

虽然那个牧师少女真的很喜欢逗她,总是些令人羞恼的话,调侃少女的爱慕之情,时不时会露出一些过于慈爱的眼神,无意识将另一个她当做是孩子对待……

但是,尤妮尔真的是一位很好的人,填补了另一个特蕾莎心中对友情的缺失。

相比于另一个自己的悲惨人生,特蕾莎的生活显得太过美好。

美好的……

“甚至像是虚假的。”

特蕾莎出了心底藏了许久的感想,却发现自己意外的平静,似乎早已想到了这种可能。

“这到底只是一场噩梦?还是……其实,现在的我才是身在梦中?”

这是一个无聊的问题。

到底,这只不过是一场奇怪的梦罢了。

只要梦醒了,自己依旧是那个家庭幸福的乡下少女,不会有任何改变。

于是,和过去一样,特蕾莎睡去了,离开了那个怪异的梦。

“……”

但这次醒来和之前有些不同。

她没有忘记。

特蕾莎想起了另一个她经历的所有,包括赫伯特、尤妮尔在内的一切。

她呆呆地坐在床上,许久都没有一点动作。

直到,察觉到了奇怪的母亲前来查看。

“特蕾莎?你是赖床了吗?要是哪里不舒服的话,可要跟妈妈哦。”

“我,我……”

特蕾莎艰难地抬起头,全身都颤抖起来。

她看着那熟悉面容,嘴唇剧烈颤动,言语尚未出口,眼泪就不自觉的淌下。

“……妈,妈妈。”

不能问。

不能,问……绝对,不能问!

她流着泪,艰难地咬着牙,但却坚定地,近乎呓语地,问出了那句绝对不出口的问题。

“你……真的是我的‘妈妈’吗?”

这是一场梦。

一场美好,但却无比悲哀的梦。

而“妈妈”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似乎在感慨特蕾莎又一次没有睡醒。

“真是的,你怎么会问出这么奇怪的问题?”

她摇摇头,无奈地走到床前,掐了掐特蕾莎的脸蛋,笑道:“真是个傻孩子。”

“我当然是啊。”

“我永远是你的妈妈呀。”

而特蕾莎没有回答,只是流着泪,艰难地,不停摇着头。

不,不……不是这样的。

她不想承认,更不愿意承认。

但,又不得不承认。

自己绝对不能就这么堕下去。

无论这场梦有多美好,也不能再继续在梦中堕下去了。

而在少女不停的摇头中,妇人的表情渐渐变了,垂下眼眸,轻声叹息:“这样啊,你想起来了……”

!!!

在心中的猜测得到肯定后,特蕾莎的泪水涌出更多,打湿了胸前的衣襟和腿上的被褥。

“唉,真是个傻孩子。”

而被戳穿了“伪装”的妇人再次笑了起来,她的笑容依旧温和,不,甚至变得更加温柔。

她坐到床边,抬起手,替少女整理凌乱的发丝,轻轻用衣袖擦拭哭花了的脸颊。

“都了,我永远是你的妈妈呀。”

“妈妈”看着已经彻底泣不成声的女儿,目光温柔,但却无比坚定地道:

“无论你想起了什么……”

“也无论我……”

“是否真实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