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话语如同最后的审判，击碎了特蕾莎心中最后的侥幸。
真相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割过特蕾莎的心脏，让她原本汹涌的哭声骤然停滞。
“……”
她瞪大了眼睛，她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母亲”，泪水还挂在睫毛上，却忘了继续滑。
她在害怕。
不是因为对“母亲”身份的恐惧，而是因为一种深刻的，撕裂般的悲伤。
特蕾莎在害怕，害怕……再一次失去她。
明明自己从未拥有。
明明只不过是在梦中拥有了几个月而已。
明明……
“妈……妈妈？”
特蕾莎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她伸出手，想要触碰眼前人的脸颊，却在指尖即将碰到皮肤的瞬间，猛地缩了回去。
“你……”
而面对特蕾莎激动的反应，眼前的“母亲”依旧是那张熟悉的脸，温柔的笑容里没有丝毫恶意，温柔地看着女儿。
可不同的是，那双眼睛深处，却多出了一种特蕾莎从未见过的，近乎悲悯的复杂情绪。
“害怕吗？”
母亲没有在意特蕾莎的退缩，只是主动伸出手，轻轻握住她冰凉的纤手。
那双手的温度很真实，带着常年做家务和农活留下的茧子。
是的，一切都无比真实。
就好像在梦境中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真实的。
真实到，特蕾莎直到现在仍在怀疑自己。
但母亲却没有欺骗，而是轻声道：“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有很多不舍，但妈妈还是要告诉你——这只是一场梦。”
“我只不过是你梦中的幻想出的母亲。”
！！！
虽然已经猜到了这种可能，但真相仍是太过于残忍，让特蕾莎的心脏骤缩。
“为什么……”
特蕾莎的声音哽咽，悲伤地询问着：“为什么要给我这样的梦？为什么……”
我为什么总是会经历这样悲伤的事情？
“因为这是你心底最深的渴望，我的孩子。”
“母亲”的声音依旧温柔，带着一种淡淡的悲悯，轻轻将特蕾莎揽入怀中。
“你在外面，过得太辛苦了……你经历了太多的孤独和挣扎，你的灵魂在渴望一个从未拥有过的、完整的家。”
妇人抚摸着特蕾莎的头发，低声诉：“我只是回应了那份渴望，出现在你面前，让你终于明白，幸福本该是什么滋味。”
“特蕾莎，你现在感到幸福了吗？”
幸福吗？
特蕾莎嘴角满是苦涩，感受着“母亲”温暖的怀抱，却只感觉悲哀。
这短短的几个月，她确实是感受到了来自母亲的爱，体会到了父母双全的生活。
“可，可是，这些都是……”
这都是假的。
假的。
一切都是虚假的。
当梦醒来，一切就都会回到原点，是一场泡影……
咚！
突然，特蕾莎感觉脑门一疼，脑海中的纷杂想法都被敲了出去。
“真是个傻孩子。”
妇人抱着不聪明的女儿，半是怜爱半是无奈地道：“这一切都没有意义吗？真的没有吗？”
“是，这里的村庄是虚构的，这里的生活是虚假的，就连我也并未真实存在。”
“但是，我的孩子，有些东西是真实的。”
“母亲”松开怀抱，捧起少女的脸颊，认真地看着女儿的眼睛，轻轻笑道。
“是爱呀。”
“你是真实的，而你所感受到的爱便是真实的。”
“记忆或许是虚假的，但妈妈的爱是真的。”
她望着早已呆滞的孩子，怜爱地轻声道：“我爱你，我的孩子。”
“无论我身在何处，无论我是否存在，无论你身上发生了什么……妈妈永远深爱着你。”
“而且，妈妈我呀，我将永远与你同在。”
与我同在？
在特蕾莎模糊的视线中，“母亲”笑了，冲着她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那笑容仿佛春日融冰，带着释然和祝福。
“从此，我将存在于你的心里。”
“这份真实的爱，从此就是你的一部分了，它不是虚假的，而是你灵魂原本缺失的一角，如今的你已经变得更完整，更坚强。”
特蕾莎一开始没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但很快就意识到这话背后的意义。
她下意识抓住了“母亲”的手腕，焦急地问道：“妈妈，你，要丢下我吗？”
你要再一次丢下我吗？
不要丢下我！
明明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明明明白必须要从虚假的梦中清醒。
但真到了这一刻，她还是舍不得。
而对比于孩子的慌张，妇人的表情显得格外平静，甚至有心思打趣。
“傻孩子，这一次可不是我丢下你，这一次呀，是你要丢下妈妈了呢。”
“孩子不可能永远都是孩子，你们必须长大，然后勇敢地摆脱父母的约束，骄傲地生活下去。”
“我知道这很难，但你必须坚强。”
“母亲”轻轻拍着特蕾莎的背，声音温柔而坚定：“这不是抛弃，不代表因为我们不爱你，正相反，正是因为我们爱你，才必须要在背后推你一把。”
“但你要记住，你不是一个人，无论是在哪个世界，都有人在爱着你，支持你。”
“你只是你，一个独一无二的特蕾莎。”
“接受自己的过去，勇敢地面对未来，这才是你该走的路。”
“母亲”看着特蕾莎，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接着又忽然露出了遗憾的表情，轻轻叹了口气。
“真可惜，妈妈也想永远跟你一起这样一直生活下去，但这是做不到的。”
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特蕾莎的头发，轻声道：“时间不多了，你该走了。”
“记住，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不要放弃，妈妈会一直在你的心里，陪着你。”
“我爱你，我的孩子。”
“母亲”伸出手，轻轻擦去她脸颊上的泪水，眼神里满是不舍，却又带着一丝欣慰。
“但正因为我爱你，所以才希望你不要沉溺在过去的痛苦里，也不要留恋这虚假的幸福。”
“你要走出去，去拥抱真实的人生。”
“外面，不是还有人正在等着你吗？”
外面……
特蕾莎这个时候已经渐渐冷静下来，虽然心中仍是充满了不舍，但表情已经比最开始要坚定了不少。
是的，还有人在等着自己。
尤妮尔，还有埃尔达的大家，大家现在一定在为我而担心。
还有……赫伯特大人。
他如果看到我现在狼狈的模样，会不会失望？
不，应该不会。
他是那么温柔的人。
就算看到了，也只会鼓励我，让我坚强。
勇气。
母亲，请再一次给我一次力量。
“……嗯。”
在母亲鼓励的视线下，特蕾莎抿着嘴，最终是用力点了点头。
她心中的怯懦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我会坚强的！”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停留在原地了，必须勇敢地迈出脚步，去面对那个充满未知却也满是希望的残酷世界。
虽然这只是一场梦。
但她也确确实实从母亲那里得到了勇气。
特蕾莎翻身下床，在母亲的帮助下擦去脸上的泪水，整理好衣襟，梳理好了头发，甚至背上了母亲不知何时准备好的行囊。
就像是，即将远行的孩子。
而就在一切即将准备就绪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父亲推门走了进来。
嘎吱。
他看到眼前的场景，沉默了片刻，然后默默地挡在了门口，没有话，却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他不想让特蕾莎离开。
特蕾莎看着父亲的身影，心里一阵酸涩，嘴唇用力抿住。
她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跟母亲告别，现在，又要跟父亲告别一次吗？
但就在特蕾莎开口之前，却是“母亲”先开口了。
“史蒂文，让她走吧。”
妇人走到丈夫身边，冲他摇了摇头，轻轻拉了拉他的胳膊，语气温柔却格外坚定：
“孩子长大了，总是要离开家的，我们不能把她一直困在这里，那不是爱，是束缚。”
父亲的身体僵了一下，缓缓转过头，眼眶通红，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可我怕她会受到委屈，会遇到危险……”
“没有人的人生是一帆风顺的，哪怕遇到危险，那也是她必须经历的。”母亲拍了拍父亲的肩膀，眼神里满是理解，将他拽开。
“而且，她已经不是那个需要我们时刻保护的孩子了，她现在已经有能力照顾好自己了。”
父亲沉默了，他看着特蕾莎，就像是在看着很久之前的那个无助的女孩。
许久，他才缓缓挪开了脚步，无言地让出了门口的位置。
特蕾莎看着父亲泛红的眼眶，心里一阵难受，她走上前，轻轻抱了抱父亲。
父亲的身体微微颤抖，他用力抱了抱特蕾莎，然后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轻轻挥了挥，示意她可以走了。
“记得好好吃饭。”
“母亲”走到特蕾莎身边，不停地嘱咐着，像是要把所有的牵挂都融进这些话语里。
“要多吃土豆！你之前总嫌吃太多，可土豆管饱，能让你有力气面对一切。”
特蕾莎忍不住笑了，本想绷住的眼泪却又一次流了下来，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妈妈，我会多吃土豆的。”
“还有，有心上人就要去大胆追求！不要怕失败！”
母亲又补充道，眼神里带着几分打趣，却也满是真诚：“喜欢一个人不是丢脸的事，只要你勇敢一点，不定就能得到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