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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3章 径直走向了档案室(2 / 2)

他知道,这顿饭,他必须去。

这不仅仅是一次简单的饭局。这,更像是一次“回响”的确认。

它确认了,他们所守护的,不仅仅是法律的尊严,更是像方太良这样,每一个普通人心中,那份对公平和正义最朴素的信仰。

它更像一扇门。

一扇将他从那个充满了卷宗、审讯、斗智斗勇的“案件世界”,重新拉回到这个充满了家常便饭、真诚感谢、温暖情谊的“人间世界”的门。

他不再是那个需要时刻保持警惕、运筹帷幄的赵队长了。在那个饭局上,他可以只是一个朋友,一个倾听者,一个可以放松下来,聊聊家常的普通人。

他低头,用手指在屏幕上,缓缓地敲下了两个字,然后点击了发送:

“好的。”

发送成功后,他将手机放回口袋,继续手上的工作。

下班的铃声,准时响起。

那是一种单调而清脆的电音,在过去的几个月里,赵承平几乎从未在意过它。因为对于专案组来说,日与夜的界限早已模糊,这铃声,不过是城市背景音里一个无关紧要的节拍。

但今天,它听起来却格外清晰,带着一种宣告终结的仪式感。

办公室里,压抑了许久的轻松气氛,终于像打开了阀门的蒸汽一样,彻底释放了出来。同事们互相拍着肩膀,开着玩笑,声音里充满了对即将到来的周末的期盼。

“赵队,走了啊!周末好好歇歇!”

“承平,下周见!”

称呼,在不经意间发生了改变。从充满敬畏和距离感的“赵队”,变回了亲切而平等的“承平”。赵承平笑着,一一回应着他们。他看着这些曾经与自己并肩作战、彻夜不眠的战友们,此刻,他们脱下了那身无形的铠甲,变回了普通的丈夫、父亲、儿子。他们要去赴一场家庭的约会,要去接放学的孩子,要去菜市场为晚餐的餐桌增添一道美味。

脚步声、说笑声、关门声,渐渐远去。

偌大的办公室,很快就只剩下赵承平一个人。夕阳的余晖,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斜斜地照射进来,将空气中浮动的微尘,染成了一片温暖的金色。光影拉得很长,桌椅的影子,像沉默的巨人。

他站在这片巨大的、被寂静笼罩的空旷里,忽然感觉到一种强烈的、如同潮水般退去的怅然。

这里,曾是整个风暴的中心。每一个电话,都可能带来关键的线索;每一次会议,都决定着下一步的行动方向。空气中永远弥漫着尼古丁、速溶咖啡和肾上腺素混合的味道。这里曾是一个高速运转的战争机器,而他,是这台机器的总指挥。

而现在,战争结束了。

机器停止了轰鸣,战士们解甲归田。只留下他这个最后的守望者,站在这片空旷的战场上,与那段激情燃烧的岁月,做最后的告别。

他缓缓地、近乎虔诚地,将桌上最后一份需要归档的总结报告,放进牛皮纸档案袋里。手指抚过那温润的纸面,仿佛还能触摸到那些文字背后所蕴含的、惊心动魄的日日夜夜。

他拉开抽屉,将档案袋平平整整地放进去。然后,拿出钥匙,“咔哒”一声,清脆地上锁。

这个声音,仿佛一把锁,也同时锁住了他心中那段波澜壮阔的记忆。

他站起身,最后环视了一圈这个见证了他们一切奋斗的房间。然后,按下了墙上的开关。

灯,灭了。

所有的光荣与疲惫,都被瞬间吞噬于黑暗之中。

他带上门,下楼。一步,一步,走得沉稳而坚定。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他的脚步,一盏盏亮起,又一盏盏在他身后熄灭。

就如同这段生命中,刻骨铭心的篇章,终于,翻过去了。

周末,赵承平提前十分钟,来到了和方太良约定的那家小餐馆。

这是一家藏在老城区深巷里的夫妻店,店面不大,甚至有些简陋,但生意却总是很好。因为这里的菜,充满了最地道的、属于这座城市的人间烟火味。这也是他和方太良,在最初接触时,为了避人耳目,经常见面的地方。

他推门进去,方太良已经到了。

他坐在靠窗的那个老位置上,面前已经摆好了两副碗筷,一壶温热的菊花茶,正冒着袅袅的热气。

看到赵承平,方太良立刻站了起来,脸上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真诚的笑容。

赵承平发现,眼前的方太良,和几个月前,判若两人。

他不再是那个眼神里充满了愤怒、绝望,甚至带着一丝神经质般偏执的举报人。此刻的他,穿着一件干净的夹克,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眼中的红血丝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雨过天晴后的、通透的平和。岁月在他脸上留下的风霜依旧,但那股紧绷着、仿佛随时会断裂的弦,已经彻底松弛了下来。

“赵队,您来了,快坐。”

“叫我老赵就行。”赵承平笑着,在他对面坐下。

“那哪儿成。”方太良一边给他倒茶,一边坚持道,“您永远是我的赵队。”

菜,很快就上来了。都是些最普通的家常菜:铁板牛肉、鱼头豆腐汤、地三鲜、拍黄瓜。但赵承p知道,这几道,都是自己最爱吃的。

两人边吃边聊。

他们之间,形成了一种高度的默契。从头到尾,没有一个人,主动提起那件案子。

他们没有谈论李沉最终会面临怎样的判决,没有谈论那些被追缴的赃款,更没有谈论那些惊心动魄的抓捕细节。仿佛那场席卷了无数人命运的风暴,从未在他们之间发生过一样。

他们聊的,是刚刚结束的那场足球联赛,为主队的惜败而扼腕叹息。

他们聊的,是最近飞涨的猪肉价格,为以后还能不能实现“排骨自由”而打趣。

他们聊的,是方太良那个即将上大学的儿子,为孩子未来的专业选择,交换着彼此并不专业的看法。

这顿饭,吃得平淡、真实,甚至有些琐碎。

但赵承平却感觉,这是他几个月以来,吃得最舒心、最安稳的一顿饭。

他明白,方太良用这种方式,表达了他最高级别的感谢。他不是在感谢赵承平“办了一个案子”,而是在感谢赵承平“还给了他一份可以谈论足球和猪肉价格的、正常的生活”。

这顿饭,是一场无声的、却胜过千言万语的庆功宴。它庆贺的,不是妖魔被伏法,而是人间烟火,重归寻常。

周一,赵承平抱着一个纸箱,回到了自己原来的办公室。

专案组,已经正式解散。那间临时征用的大办公室,此刻已经人去楼空,恢复了它原本的、作为会议室的冰冷与空旷。

他推开自己办公室的门,一股熟悉的、混合着书卷气和淡淡尘埃的味道,扑面而来。

他的办公桌,还停留在几个月前,他被临时抽调走时的样子。桌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在阳光下,那些细小的颗粒,清晰可见。

这层灰,像时间的标尺,无声地记录着他离开的这段岁月。

他放下纸箱,没有急着整理东西,而是走到饮水机旁,接了半杯水,找到一块干净的抹布,浸湿,拧干。

然后,他开始擦拭自己的办公桌。

他擦得很慢,很仔细,很有耐心。从桌面,到桌角,再到电脑屏幕和键盘的缝隙。仿佛他擦拭的,不是一张普通的桌子,而是一件蒙尘已久的、珍贵的艺术品。

随着抹布的移动,那层灰尘,被一点点地拭去,露出了桌面原本的、温润的木质纹理。

这个过程,对他而言,同样是一种仪式。

他是在擦去附着在自己精神世界里的、属于那个案件的最后尘埃。擦去那些挥之不去的疲惫、紧张与焦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