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并未因昆明池畔的风波而延长,黎明依旧准时降临。
只是这一夜的长安城,空气中都弥漫着一种不同于往日的紧绷感。
大营肯定是不能住了,毕竟被人破了营就代表他们的安保有缺陷,三娘只能连夜启程回到了长安城。
之后便是太极宫紫宸殿的烛火通明了一夜。
三娘端坐于御案之后,面前摊开的是厚厚一摞关于北衙禁军编制、粮饷、操练的明细录册。
她的指尖在某一项冗员名录上重重一顿,留下一个清晰的印痕。
“陛下,寅时三刻了,是否歇息片刻?”贴身女官轻声提醒,脸上带着忧色。
三娘抬起眼,眼底有血丝,却无困倦:“不必。”
她的声音的确是有些疲惫了,却异常坚定:“传旨,辰时初,召政事堂宰相、六部尚书、及京畿五品以上文臣武将于太极殿议事。”
女官心中一凛,深知此次朝会必将非同可,连忙领命而去。
晨光熹微中,百官依序入宫。
许多人站在那还讨论着昨日演武和夜间风波,彼此交换着眼神,试图从对方那边探出些风向。
辰时正,钟鼓齐鸣。
三娘身着缓步升座,她的目光扫过殿下众臣,在长孙无忌、韦定方等重臣脸上略有停留,却未做任何表示。
“昨日昆明池演武,众卿皆在。”三娘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大殿,压下了所有窃窃私语:“五百对七千,一个时辰内,帅旗易主。昨夜,朕驻跸之营,被人如入无人之境。诸卿,可有话?”
殿内一片死寂,武将队列中,许多人面红耳赤,低下头去。文官们则大多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在此刻触霉头。
韦定方出列,跪伏于地,声音沉痛:“臣统兵无方,致北衙禁军军纪涣散,战力羸弱,惊扰圣驾,罪该万死!请陛下重责!”
他一开口,身后呼啦啦跪倒一片禁军将领。
三娘并未立刻叫起,沉默如同无形的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良久,她才缓缓道:“韦卿之罪,朕昨日已有定论。今日朕要问的,非一人之过,而是我李唐百万大军之弊!”
她站起身,从御阶上走下,手中拿起一份兵部奏报:“去岁,兵部核验各道府兵,空额竟达两成!军械库中,登记在册的弓弩刀枪,三成以上不堪使用!各地折冲府上报的操练记录,敷衍塞责者十之五六!如此军队,如何保境安民?如何应对虎视眈眈之邻邦?”
她每一句,殿内气氛便冷凝一分。这些积弊,在场众人心知肚明,却从未有人敢在朝堂之上,如此直白地摊开。
“陛下!”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臣出列,是礼部尚书,他颤声道:“军队积弊非一日之寒,牵涉甚广,若操之过急,恐生变故啊!且我李唐立国,亦靠府兵根基……”
“正因靠此立国,才更不能坐视其糜烂至此!”三娘打断他,语气锐利:“根基若朽,大厦将倾!莫非真要等到兵临城下,才能痛定思痛?”
她走回御座,目光扫过全场:“朕意已决,革新军制,刻不容缓。即日起,成立军革司,由朕亲领,太子协理。首要之务,便是整饬北衙禁军!”
“第一,汰弱留强。三日之内,由魏军教导团协助,对北衙禁军所有将士进行复核,凡年老体弱、技艺不精、空占名额者,一律裁撤,发放遣散银,归籍安置。”
“第二,革新操典。废除旧式花法操练,全面采用新式操典,着重实战、阵型、纪律。由教导团派驻教官,分营训练。”
“第三,清查军械粮饷。由户部、兵部、御史台组成联合清吏司,彻查近五年军械采购、粮饷发放,凡有贪墨克扣、以次充好者,无论涉及何人,严惩不贷!”
三条诏令,如同三道惊雷,炸得整个朝堂鸦雀无声。这已不仅仅是整军,更是对现有军方利益格局的彻底洗牌。
“陛下!”长孙无忌这会儿终于出列,他脸色凝重:“如此大刀阔斧,恐引军中动荡。且让魏军深入我禁军训练,是否……”
“长孙相公是觉得,朕的禁军还不够动荡吗?”三娘看着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至于魏军教官,朕已与夏帅议定,他们只负责训练,不涉人事、指挥。若连这点胸襟与自信都没有,李唐何以立世?”
她不再给群臣反驳的机会,直接下令:“旨意即刻明发天下。退朝!”
军制改革的风暴首先席卷了北衙禁军大营。
复核考核在教导团教官冷峻的目光下严格进行,弓马生疏者、体态臃肿者、甚至许多靠着祖荫在军中挂职混日子的勋贵子弟,在第一批名单公布时便面如土色。
有人试图闹事,却被早已得到严令且同样面临考核压力的中下层军官强行压下。而且更有韦定方亲自坐镇,将几个带头闹事的勋贵子弟当众鞭笞,革除军籍,毫不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