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回到偏殿的休息室,没有看见傅既琛。
顾南枝淹没在一大家族堆里,东聊聊,西看看,便有些无聊,从而,一个人又往偏门溜出去,漫无目的地闲荡在寺庙的好山好景。
她发现,这座寺庙还挺老旧的,房子的青瓦在岁月的加持下,已经褪化成黛灰色,后院有一棵超大的银杏树,据说还是明朝朱重八时代种下的。
顾南枝拎出手机,摄取各种刁钻角度,在树底下拍了好几张照片,打开微信,一一发送过去给傅既琛。
并且图片底下配有一行文字:“在哪?我想跟你在这里合照,快点过来。”
十分钟过去,没有等到他的回复,顾南枝打了个哈欠,蔫蔫地觉得困乏无比。
她从树底下站起身,拍拍屁股的灰尘,正想着溜回偏殿去。
恰巧,在经过一条长长的廊道时,隔远看见傅既琛和一位身型佝偻的僧人从禅房里走出来。
她一怔,原想高声呼喊他,可当老僧人手中拎着的一张白色纸条映入自己的眼帘时,她木然住口,机警朝侧边的角落躲去。
那名僧人穿着身绛红色的袈裟,整体着装与寺庙里众多灰色布衣的和尚们截然不同。
顾南枝就猜测,他应该是这座寺庙的老方丈。
不知道傅既琛跟他说了句什么,只见方丈眉头轻蹙,随即做了个阿弥陀佛的合手礼,两人便‘分道扬镳’,各自朝廊道的反方向走开。
那一刻,顾南枝突然联想到了什么,她盯着方丈手中的白纸,等傅既琛消失在廊道的转角后,快速朝老僧人的方向追赶上去。
“您好!请问您是不是这座寺庙的方丈大师?”
方丈回头,有些莫名:“这位施主,您是?”
“哦……我是……”顾南枝瞥了眼他手中的白纸条,灵机一动,手指向傅既琛离开的方位,面色平和地说:“我是刚刚那位傅先生的妻子,他这段时间睡眠不好,比较健忘,让我过来找大师您,说要检查一下长明灯的名字有没有漏写?”
才刚分开就发现漏写了?方丈怀疑。
不过,他瞧顾南枝神色如常,且又长得非常面善,眼神不像在撒谎,倒也没拒绝什么,紧接着就把白纸递给她。
顾南枝双手接过,轻声道了谢谢,摊开的瞬间手指明显一抖。
纯墨色的字体遒劲俊逸,是哥哥的笔迹。
白净的纸张上写着‘杨萍萍’,‘顾少恒’,以及一个不是名字的名字。
‘傅、顾’。
长明灯供奉的对象,除了佛陀、菩萨以外,还有亡者(也就是死人)。
代表着佛陀的智慧能普照众生,驱散无明,引导众生走向无上的正等正觉。
同时,也是生者对亡故之人的一种祝福与祈祷,希望他们能够脱离轮回苦海,去往极乐世界……
刹那间,顾南枝只觉得脑袋嗡地一声,晶莹的泪在眼睛打转,倏地夺眶而出,浸湿整块衣襟。
她知道,这个孩子一直是彼此心中过不去的坎,特别是他。
所以,自从出院后,她每天胆战心惊,睡醒的第一件事便是告诫自己:“千万不能恃宠而骄,更不能在他面前提起敏感的话题,尤其是那个孩子,谨记、谨记、一定要谨记。”
她每天默念十次、一百次……只是怕。怕那日在机场里被抛弃的感觉二次呈现,她小心谨慎着,且在点燃这盏长明灯之前都不敢知会他一声,就怕触发到他的敏感点,然后大过年的,被他丢在这座寺庙里。
倘若如此,她又该何去何从呢?她真的怕了。
虽不知,他早已经放下,而自己却不肯放过自己,往一个深井跳下之后,还自动封了井口,更是自以为是地替他憎恨自己。
人有过放下的从容,才会再有重新拿起的勇气。
就让过去的不如意随风散尽,前路还有太多太多的幸福与挑战等着她,她要花更多的时间珍惜眼前人,才不枉活在当下,不枉此生。
*
‘傅、顾’……
这是他们的孩子,就算没有名字,也是他们的孩子。
*
下山后,暮色昏霾,大伙都饥肠辘辘。
他们在市里的星级酒店包下一间豪华厢房,算是今晚大年初一的阖家团圆饭。
舅舅是这家酒店的常客,开了好几瓶82年的拉菲,等服务员将菜式摆满一桌后,这时,傅既琛的手机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