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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8章 天守阁的茶与未言之刃(2 / 2)

她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枚投入万古深潭的石子,在寂静如墓的大殿中,激起了无声却剧烈的涟漪。

影握着茶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那双鎏金般的瞳孔深处,有细微的雷光如电蛇般一闪而过。

“你在质疑‘永恒’的意义。”这不是疑问,而是冰冷的陈述,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不敢。”林涣垂下眼睫,目光落在杯中沉浮舒展的茶叶上,语气谦逊,内容却愈发如出鞘的刃,“我只是在思考,一种拒绝所有变化、隔绝一切痛苦的‘永恒’,是否本身,就是对生命最极致的否定与囚禁。毕竟,生命本身,就在于呼吸、成长、铭记、感受……与学会告别。”

“告别”二字,她说得极轻,如同叹息,却像一柄淬炼了数百年时光的、最锋利的匕首,精准无误地刺向了影内心深处最沉痛、最不愿触及的角落——友人的逝去,姐姐的离去,以及……那个被她亲手“告别”、封存于借景之境的“人偶”。

大殿中的空气仿佛彻底凝固了,连流动的雷光都似乎变得滞涩。那碟油豆腐散发着诱人的、属于人间的温暖香气,与两位对峙者之间冰冷、尖锐的气场形成了荒谬而令人窒息的对比。

影沉默了。她没有动怒,没有斥责,只是用那双看透了数百年时光流转、见证了无数生命枯荣的眼睛,深深地、探究地凝视着林涣。她在林涣身上,看到了一种截然不同的、承载时光与磨损的方式——不是通过“静止”与“斩断”来对抗,而是通过“铭记”与“背负”来与之共存,甚至……将其化为自身的一部分。

良久,久到仿佛又一段百年时光流淌而过,影才缓缓开口,声音里似乎少了一丝绝对的冰冷,多了一丝极细微的、近乎疲惫的探究。

“背负着整条河流的重量前行……不觉得沉重吗?”

林涣闻言,眼底终于掠过一丝极淡的、真实的笑意。她想起了行秋谈及侠义时发亮的眼眸,想起了荧和派蒙在旅途中吵吵闹闹的陪伴,想起了璃月港雨后初晴时,那万家灯火中升起的袅袅炊烟。

“河流虽重,其中亦倒映着万千星光。”她轻声回答,声音柔和却坚定,“而那些被铭记的、被珍视的身影与瞬间,便是照亮漫长河道的、永恒的星光。沉重,但……心甘情愿,且觉得值得。”

对话至此,核心的碰撞已然完成。她们都明了了对方的立场、底线与不可动摇的坚持。那个关于“羽倾”的名字,自始至终未曾被提及,却如同一个巨大而无形的幽灵,清晰地萦绕在每一句关于“永恒”、“记忆”与“告别”的讨论中,成为横亘在两人之间,一条清晰而灼热的、无法逾越的界限。

影不再言语。她只是将一枚萦绕着细密跃动雷光的符咒,缓缓推向林涣。符咒非金非玉,其上刻印着稻妻至高无上的雷之三重巴纹。

“你的‘风’,可以继续吹拂。”影的声音恢复了最初的、毫无情绪的绝对平静,带着神明俯瞰尘世的最终裁断,“只要不试图连根拔起我的樱花树。”

这不是欢迎,不是认可,而是一种基于对等实力与相互理解的、充满戒备的许可。

林涣站起身,双手接过那枚沉甸甸的、蕴含着无上权能与警告的符咒。她没有道谢,只是再次微微颔首,动作间是仙家的风骨与矜持。

“告辞,将军大人。”

她转身,青衫的衣摆拂过冰冷坚硬的玄晶地面,如来时一般,从容地、稳定地向着大殿之外那片属于人间的不完美光明走去。身后的煌煌雷光、沉重威压,以及那位端坐于永恒孤寂之中的神明,都未能让她的步伐有丝毫的紊乱或迟疑。

当她终于踏出天守阁那扇宏伟沉重的大门,重新呼吸到带着微咸海风与鲜活绯樱气息的自由空气时,夜风拂来,悄然送入学士神子那带着笑意的、如同耳语般的传音:

「如何?在‘永恒’的磐石上,留下爪痕的感觉,可还痛快?」

林涣没有回头,也没有以传音回应。她只是仰起头,望向稻妻城上空那片被温暖灯火与清冷星光照亮的、广阔而自由的夜空,轻轻闭上了眼睛。

爪痕或许留下,但那磐石的冰冷、坚硬与其中蕴含的无限寂寥,也深深地、烙印般地印入了她的感知。这是一场没有胜利者、亦无失败者的对话,唯有两位各自背负着沉重过往与信念的灵魂,在绝对的寂静中,达成的一份充满遗憾与距离的、相互的认知。

她将符咒收入袖中,如同收起一柄知晓其重量的双刃之剑,然后步下那漫长而冰冷的石阶,重新走向山下那一片属于人间的、温暖的、嘈杂而生机勃勃的灯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