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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零三章 密蒙花粉(1 / 2)

“东门外,同源行的支库房。”

副吏咬牙,“有两辆车,今日午后要出城,送去邻县的两处药坊。”

屋内一静。童子倒吸一口凉气:“若那两车也掺了毒,邻县怕是要出大事!”

朱瀚转身,撩袍而起:“点人,去同源行。”

东市的石板路尚未干透,晨光下反着微亮的潮意。

同源行的大门才半开,伙计们正抬着药包往外走。

朱瀚带着衙役绕过侧巷,直入后院。

吕宝行正与管事核对账册,一见一群人涌入,脸上的笑僵了三分,随即又堆回来:“王爷驾临,真是蓬荜生辉,不知所为何事?”

“看货。”朱瀚径直走到两辆平底车旁,揭开麻布。

最上层是颜色正、切口齐的黄芩与柴胡,清香尚新。

朱瀚没动,移开角一包,撬开封口,伸指一捻,苦气即起,夹杂一丝奇涩。

他侧了一下头,童子立刻呈上瓷碟与清水。

朱瀚将碎末搓入,轻轻一抹,碎末在水中漂浮有异,沉浮不均,叶脉纤细如发,正是断肠草的形态。

吕宝行“啊”的一声,勉强撑住笑:“草色易混,间有误入,属下愿意退换——”

“退换?”朱瀚冷笑,“你这两车药要送去何处?”

吕宝行目光一闪,嘴角抖了一下:“——邻县的福民堂与普安斋。”

“拿出契约。”朱瀚道。吕宝行迟疑了一瞬,还是从袖中取出一迭单子。

朱瀚接过,略一扫视,纸面墨迹乌亮,然而戳记的边缘稍显浮起,他伸指轻刮,一片红泥竟像鳞片一般剥。

“伪章。”朱瀚开口,掷回账契,“你这戳记并非常例所用,印泥不正。你与官仓往来多年,不会不识。”

吕宝行脸色骤白,拔脚便跑。

早守在侧的捕快一拥而上,将人压住。

他挣了两下,看见拔不脱,忽然长叹一声,跪地磕头:“王爷,罪该万死!皆是下头人贪图便宜,我不过是……”

话未尽,朱瀚抬手一压,他声音立刻收住。

“别替谁挡了。”朱瀚道,“你可见过送印泥的人?”

吕宝行喉结滚动,眼神闪烁:“是……是府城来的客商,姓顾,号‘永通’,只在夜里露面。每次来都只与我在后堂谈话,从不在账上名。”

“描他的相。”朱瀚吩咐。童子立刻铺纸研墨,吕宝行费力描述,童子依言钩勒,画出一个腮边短须、眼尾微挑的中年男子。

朱瀚看了片刻,点头示意收好,然后对衙役道:“封仓,停车。此行内一草一木,未经复验,不得外运。另遣一队人立刻赶往邻县,持我的手令,暂封福民堂与普安斋之药房,查验来货,若有异象,当场焚毁。”

命令甫出,院中气象骤变。

伙计们惊慌四散,街坊邻里探头探脑。朱瀚却不理会这些,只对吕宝行道:“你若老实,尚可留命作证;若再藏头露尾,便是自断生路。”

吕宝行连连叩首,唇角抽搐,像是将要吐出什么。

就在这时,后门忽有一人横冲进来,手里提着一只竹筐,见院中如临大敌,转身便想退。

捕快早有防备,一把拽住竹筐,筐盖掀开,里面赫然是一包包封好的“柴胡”与“黄芩”,其中几包边角露出暗绿碎末。

那人脸色惨白,跪倒直喊冤枉:“伙计不过是跑腿的!是昨夜那顾客要我快送,今晨出车——”

“姓什么?”童子问。

“叫我‘阿三’,真名无人问,家在西郊。”

朱瀚沉思片刻,忽道:“你昨夜可见那顾客相貌?”

“见了。”阿三用力点头,“披黑斗篷,鼻梁上有道陈疤,话带府城口音。”

童子立刻会意,将先前那张肖像递给阿三。阿三看了几眼,狠命点头:“像,像!”

“好。”朱瀚一扬手,“把人押去县衙,分开审。”

他拨了拨袖口的褶皱,转身走向院中另一辆车。

车轼下挂着一只褪色的布牌,隐约可见“永通”二字。朱瀚指尖摩挲,似有所悟,问:“这牌是最近挂上的?”

车夫连忙道:“是昨晚掌柜让换的,看着顺眼。”

“顺眼?”朱瀚淡淡重复,目光越发冷,“怕是让人一眼认出路子。”

他将牌摘下,递给童子:“揣好。”

午后,县衙大堂再度坐满。副吏、吕宝行与阿三分列两旁,跪直了背也止不住发抖。

朱瀚让人取来同源行的账册,与官仓出入薄一一核对,许多地方都露出细微的不整:

数字边缘墨色不均,银两合计处多一划,红印模糊……这些的瑕疵,拼起来便是一张密密的网。

“把印坊的人传来。”朱瀚吩咐。

县令惶惶去了,不多时带回一个面目清瘦的刻字匠,手指上沾着朱泥。

匠人一见堂上阵仗,连连下跪,嘴里直“只是打工,不知内情”。

朱瀚未多言,让他照式按下印章,再以常例印泥比对。印泥的沙性、黏度都与伪章相合。

“你从哪取的?”朱瀚问。

“东市北角一间铺,铺主姓顾。”

“顾什么?”

“顾不凡。”匠人额上的汗珠滚下,“他只卖材料,不留名讳,我……我也是看他货色好,便常去取。”

堂上一静。童子“咦”了一声:“王爷,那‘永通’的顾客,不会就是此人?”

朱瀚垂目:“或许。他用不同名头,行同一事。”他抬起目光,声音陡然一沉,“既然线索都指向‘顾’,便去找人。”

东市北角的那间铺极其普通,门匾上“文房杂货”四字褪得发白。

推门入内,檀香不显,只有墨汁与纸张的味道。

柜台后没人,几排架子上整齐摆着印石、印泥、竹签、封缄纸。童子摸了摸其中一罐印泥,手指上立刻沾了一层有黏性的颗粒。

“沙泥掺桐油,黏得过分,正是伪章常用。”

朱瀚轻声道,绕过屏风,见后堂窗半开,窗台上压着一张半干的账单:抬头写着“永通”,尾注却用的是“顾慎”。

童子正要伸手去拿,忽听屋顶轻响,如鼠窜梁。

捕快抬头,尚未看清,黑影已从天花板的格缝里下,脚尖一点,将墙上灯火踢灭,向后窗掠去。

朱瀚一把抓起桌上的竹签,腕子微沉,竹签“嗖”的一声疾射,钉在窗框偏上一寸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