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马自成和他那支看上去状况颇为惨淡的队伍，拖着疲惫不堪的脚步进入这个小镇寻求庇护时，迎接他们的不是同情，而是各种的鄙夷与驱赶。
“滚出去！死远点！”
“就是，看你们这蔫头耷脑的样儿，离死不远了吧？死也别死在我们家门口，晦气！”
然而，此时此刻呢？
此时此刻，所有的鄙夷、驱赶、刻薄，都化作了凝固在脸上的，又深入骨髓的恐惧。
“噗通！”
第一个跪下去的是当初驱赶他们的，一个挺着油光水滑肚子的酒馆掌柜。
现在，他的大脸上涕泪横流，额头不断在地面上磕碰着，声音更是抖得不成样子。
“好汉们！小的有眼无珠！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啊！”
“我刚刚不该驱赶你们不然你们来歇息，您大人有大量，饶了小的这条贱命吧！”
他这一跪，如同推倒了第一块骨牌。
很快，刚刚碎言碎语，说他们别死自家门口的寡妇，也是扑倒在地上。
她手脚并用地爬到离马自成稍近的地方，不敢抬头，只是拼命地磕头。
斜梳着的发髻也是散乱不堪，她前据而后恭的态度，思之令人发笑。
但是，马自成对这样的变化很满意。
他微微侧头，视线落在护卫队里一个穿着半旧皮甲、缩在墙角簌簌发抖的青年人身上。
这人刚才在护卫队里面，站着的位置还算靠前，应该是个小头头。
而现在，却已经偷偷摸摸躲到很后面了。
“你！”马自成粗糙的手指隔空点了点他：“叫什么？”
那个年轻的男人浑身一哆嗦，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了过来，额头重重磕在染血的石板地上。
似乎就对距离自己一寸之隔，已经爆裂开来的镇长的头颅置若罔闻。
“小……小的叫李有田，是镇上的巡街尉……副尉。”
“副尉？行，就你了。”
马自成咧嘴，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这肥猪的位子，归你坐。”
“现在，老子的人要治伤，要吃喝。”
“给你半柱香的时间，济世堂的门给我敞开了，酒馆的厨房也给我动员起来。”
“该上药熬汤的上药熬汤，该上菜上酒的上菜上酒，若是少一样！”只见他顿了顿，脚尖碾了碾地上镇长那不成形的脑袋冷笑道：“这就是下场。”
“是！是！小的明白！”
“谢大王提拔！谢大王！”
李有田如蒙大赦，声音尖利得变了调，连滚带爬地冲向济世堂。
他对着瘫软的药房掌柜和几个学徒连踢带踹，随后也是怒骂道：“你们聋了吗？快开门！”
“把最好的金疮药、止血散都拿出来，还有你个老不死的珍藏的参片！”
“快！怠慢了诸位好汉，老子扒了你们的皮！”
他脸上的恐惧瞬间被一种指挥他人的自豪感觉取代，腰杆挺得笔直。
甚至，他对着几个手脚稍慢的学徒劈头盖脸就是几巴掌，打得他们口鼻蹿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