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是能见他一面,其实,她也只是听到了他的声音,感受到了他指尖划过自己满是伤疤的脸颊。
她的眼珠被挖,眼窝处深深凹陷,可怖得就像是随意丢在坟头的还裹着一层蜡化的僵皮,让人看一看不忍再去看。
她的话音未落,夜阑珺的泪水早已再次涌了出来。
大滴大滴落下,滴在被子上,洇了一片。
被子上用银线绣的荷花随着他的泪水,打湿被面,娇嫩的荷花竟渐渐显露。
他的思绪也随之飘远。
那是十五年前,他和锊云终于将惊云派做大。
惊云派在晖日大陆逐渐占得一席之地,也有不少修士慕名而来,拜师加入惊云派。
饶柔就是其中一员。
她姿容清丽,性格也很爽朗活泼,深得众人喜欢。
当然也包括夜阑珺,他知道她喜欢荷花,便在夜阑阁种满了荷花,只为了吸引她来观赏,好见上她一面。
日子久了,他和饶柔便暗生情愫,以荷花定情,私定终身。
记得当时饶柔就说,她喜欢雨中荷花,还有伤秋落叶,日后要让夜阑阁清晨是秋风落叶,午后是夏日细雨。
她要看个够,直到厌烦。
可自那不久,她就突然消失了,在一个月后,他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是晖日大陆最大的药修世家饶家独女。
之后又传言,说若水派东湟要娶她。
他听后便去饶家找她,可都没见到她的人。
也是自那不久,饶家惨遭屠戮,她也失了踪迹。
想来,应该就是那时,锊云知道她的身份,还知晓东湟觊觎她,才起了歹心,和假饶柔设计此,偷梁换柱,意图吞并抢夺若水派资源。
其实这一切都是他,是他没察觉锊云的心思,甚至连怀疑都不曾。
这才让饶柔被他囚禁多年,百般折磨。
泪水似是干涸,直至他眼睛酸涩,再也哭不出来,下眼睑殷红,他才抬起头来。
想到刚才她的话,坚定道:“我不会让你死的。”
他说完,屋内陷入了死一般沉寂。
只有炭火还在噼里啪啦作响,过了许久,饶柔才开口。
“让我走吧。”
她只轻轻说了这四个字,没再多一句解释。
夜阑珺其实知道,死对于她来说是解脱。
可是……
罢了,他不能再自私下去的。
这十几年的痛苦折磨已经让她苦不堪言,如今她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让她继续活着,无疑也是一种折磨。
他没再作声,静谧的空气是另外一种回答。
饶柔笑了,这次是发自内心的笑。
被囚禁的前几年,她还幻想着,幻想着自己能逃出去,可对方几次都没能成功,反而对方折磨自己更狠。
一开始她哭喊,质问,质问他为何这般折磨自己。
对方始终未露面,声音也未回应一声,有回应的都只是各种刑具用在自己身上的响声。
渐渐地,她不问了,开始麻木,开始求死。
可对方竟然连死也不让她死,就让她如蝼蚁般,这样苟活着。
想到这儿,她的心就像被撕碎又搅在一起般疼。
“你说,囚禁我的是你的师兄,锊云?”
她再次开口,打破沉默。
夜阑珺哽咽着点头。
“可,我未曾招惹过他分毫,他为何会如此折磨我?像是带着极大的恨意,在折磨我一样。”
这一点夜阑珺也没想明白,他也想不出他有什么恨饶柔的地方。
“他应该本就是生性残暴的人,没有任何理由吧。”夜阑珺解释着。
其实这话他自己都不信,可除了如此解释,他想不出其他任何合理的解释。
饶柔唇角微颤,脑海不住地回想着,她那段如地狱般痛苦的回忆。
她清楚地记得,他用的每一个刑具,用在她身上,都似是带着恨意的,还是那种透入骨髓的恨意。
“可我明明记得,出入惊云派时,人人都说他很是和善,对每个弟子都很好。尤其是疼你这个师弟,记得当时人人都说可惹怒惊云派宗主,不可惹半分夜阑阁的夜阑珺呢。”
说到这儿,她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那个被她尘封早就遗忘在角落的画面。
原来如此,竟然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