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报告递过去,有很多张,分成两半,一半给易长城,一半给吴志云,“你们都看看。看完了,你们长辈安排转院,我照做就是。”
这个世界,最容易的就是照做,尤其是这件事。对万行医院来讲,就好比摘除了一颗定时炸弹。对封硝来讲,相当于手术切除一颗毒瘤。
万事大吉,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舒坦的事儿?
遇冬想起什么,又从包里拿出一张卡来,“这是我将近两年的工资。我是实习生,交完六险一金,到手也就两千五百块。这里有三万,是我全部的家当。”她塞进吴志云手里,“吴伯伯,我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
吴志云感觉自己被那张储蓄卡划伤了,手没流血,心在流血。
这小姑娘长大了,再也不会听他的话。
但明明,人家很听话,听话得倾家荡产也要把这话听进去。
三万!够什么?
吴志云心里清楚得很,就易清铃现在病房的这个规格和用药量,三万够不够造三天,还是个未知数。
有心,无力,窝囊得恨不得去死。吴志云全身颤抖着别过脸,眼眶润了一圈又一圈。
易长城更是不知所措,“遇冬这丫头……对她妈可好着呢。她不会不管自己妈妈,也不会不长心眼。”
他根本不知道,其实吴志云真正害怕的是,遇冬非易清铃的亲生女儿。
亲的,和非亲的,总是有区别。
两个男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现实的无奈。
如果强行转院,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眼睁睁看着易清铃死去。
五分钟后,两人黑着脸进了病房。
遇冬正在削苹果,用一种手动的碎果机器把苹果碎成滑嫩的溶瓤,然后一小勺一小勺喂给易清铃吃。
看见两位长辈进来,她立刻就迎上去,把小碗塞在易长城手里,“舅舅,你喂妈妈吃,少喂点,我去找靳医生签字转院。”说着就出门去了。
吴志云岂能没看出遇冬这是在将他的军,急步追出,沉声喊,“遇冬,等一下。”
遇冬多乖啊,叫等一下,就等一下。她顿住脚步,扭过头,满眼的天真,“吴伯伯,还有什么要交待的吗?”
吴志云简直害怕对上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江熹,你也恨我是吗?”
不是遇冬,是江熹!
笑容凝结在她的脸上,天真渐渐淡去,只剩下从容。她说话的语气也不再是之前的乖顺,而是陌生的腔调,“吴伯伯,本来我没有立场评判什么。但你不觉得欠封硝一个解释?”
“……”他何尝不想解释,但所有的解释听来都只有一种效果,那就是为自己开脱。既是开脱,又何必解释?
遇冬声音清冷,“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我能误会封硝,别人都没资格。”
吴志云心里打了个颤,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小丫头。在他眼里,她其实还是当年被他从孤儿院领回来的样子。
小小的小女孩儿,十分机灵。什么话都只需要教一遍,她就全记得,能一字不漏复述下来。
终究,小丫头长大了,有了自己喜欢的人……
遇冬仿佛能猜到他在想什么,“你是不是觉得我喜欢封硝,才向着他说话?”她摇摇头,“吴伯伯,这些年你就真的没有那么点良心不安?”
吴志云脸色变得惨白,“不,不是一点,是日日夜夜。那是我的心魔……我一闭眼,就看到那女人浑身是血……”
遇冬心一悸,“那,她是真的救不活,你才……”
吴志云骤然全身发抖,“别问,别问了,好吗?”
遇冬的心如同被狠狠割了一刀,耳朵嗡嗡作响。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么多相关人员自杀身亡。
是心魔!
谁都知道郑婉心其实没死!
是权力和金钱主宰了一个母亲的生命。
封硝不过是用了点手段,引发人类潜藏在内心深处的心魔,就逼得那些人纷纷结束生命。
这能怪封硝吗?他才是最可怜的人,郑婉心才是最可怜的人。
遇冬在这一刹那间,做出个决定,“吴伯伯,答应我一件事。”
他看着遇冬,眼神飘忽,无法直视。
她的眼神犀利,带着一种不可抗拒的强势,“不要再提起这件事。还有,见到封硝,你绕道走,这辈子都不要出现。否则,我只是江熹,不是遇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