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纤为之气结。
周玉淳赶紧摆摆手:“好了好了,是我不好。”
她走到元月砂跟前,福了福:“元二小姐,是我鲁莽,误会你了,向你赔个不是。”
元月砂不动声色:“淳小姐不必客气。”
贞敏公主微笑:“是了,我就知道阿淳,最爽利不过的一个人,知错能改,比谁都大方。”
百里纤也夸奖她:“我瞧京城的官家小姐,没一个有你好说话。”
两人倒是夸起周玉淳。
周玉淳虽然之前鲁莽了,可是居然肯爽快认错,已经是难能可贵的好品质。
这是十分难得的。
周玉淳脸红红的,有些害羞:“我哪里有那么好,可别夸我了。”
周世澜眼底深处隐隐有些忧色,想要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罢了,还能怎么样
这毕竟是一场误会,阿淳确实不是故意的。
贞敏公主和元月砂不熟,也没怎么和元月砂搭话。
百里纤刻意冷着元月砂,更不想跟元月砂说话。
一时之间,这几个小姑娘里面,元月砂却好似被冷落了一般。
周世澜觉得元月砂聪明又孤傲,有些怜惜。
“这一次,元二小姐好生聪明,而且也不怕事。盈姐儿应当感激于你的。”
他对元月砂说话,口气好似哄小孩子一样。
周世澜并不是故意的,只不过他在家里面当惯了大哥,习惯这样子了。
元月砂却不觉抬起头来,唇角浮起了浅浅的笑容:“宣平侯这却说得差了,若不是风娘招惹我,我是不会惹这样子麻烦的。”
周世澜反倒一怔,就算是这样子,元月砂也不必挑明说出来的。
他不觉瞧着元月砂额头一点朱砂梅花妆,心思却渐渐有些缥缈,眼神微微有些深邃。
一股子淡淡的风流韵味,却是从周世澜的眼角眉梢悄然弥漫。
因发生了这档子事,几人也一块儿去见萧夫人。
百里纤悄悄的和周玉淳说话:“待会儿,我家里那位大哥哥也要来,你是知晓的。”
她口中的大哥,自然指的是百里冽。
唯独百里冽,才能撩拨周玉淳的心湖,让这小妮子神魂颠倒,不能自己。
百里纤这样子的盯着周玉淳,心尖尖却也是不觉泛起了一股子的异样。
她羡慕周玉淳,单纯善良,更要紧的是,无论周玉淳想要什么,都可以大声说出来。
这样子的福气,自己一辈子都不会有。
想到了这儿,百里纤不觉垂下头去,低低说道:“可惜,我这位大哥,这次似乎有心上人了,还十分在意呢。”
周玉淳大受打击,面色有些难看,好半天才轻轻的哦了一声。
不知怎么,百里纤反而心里舒坦了些。
周玉淳沉默了一阵,才小心翼翼的问道:“你哥哥心高气傲,不知晓是哪家的小姐,我认识不认识”
百里纤叹了口气:“那姑娘,我却瞧不中,比阿淳你可是差了老远。不就是眼前这个元二小姐,居然是让哥哥心心念念。阿淳,我倒是觉得,你比她更好。”
贞敏公主听到了耳里,只觉得百里纤心思未必那样子的简单。
可她容色淡淡的,到底什么话儿都没有说。
如果周玉淳被挑动,对元月砂有什么针对的心思,这绝不是因为周玉淳蠢,而是因为她确实记恨人家。
她手指头轻轻拂过了自己锦绣罗裙,一个公主若要高高在上,便要学会对许多事情充耳不闻。
这样子,才不至于将自己陷入泥地里面去。
周玉淳过了老半天,才勉勉强强的说道:“是,是她呀,她应当很好,冽公子才喜欢。刚才就很聪明,我都比她笨。”
百里纤却有别的说头,唇瓣轻轻一翘:“那叫心眼多,会算计。也就这样子蓬门小户的姑娘,家底子不厚,才有这么些个弯弯道道。才需要绞尽脑汁,攀附上高门,得些好处,不必继续在底处挣扎。阿淳,那些身份卑微的姑娘,心眼子可多了。这是她们天生的东西,定然高贵不起来。”
说到了这儿,百里纤眼珠子眯了眯,笑得甜甜的:“哪里像你,家里父母和睦,兄妹亲善,你又人品敦厚,十分善良。谁见到你,都会喜欢你的。谁愿意跟个满身都是心眼子的姑娘在一道,人家不是看中你的家世,就是有心算计你做踏脚石。她跟你比起来,样样都不如。你若是天上的云彩,她就是地上的泥土。”
贞敏公主不动声色,垂头笑笑。
这话仔细听听,也是有几分道理的。
正因为这个样子,满京城的贵女里面,贞敏公主还是喜爱和周玉淳在一道。
可是百里纤这样子说,却也是未必有什么好心思。
周玉淳家世好,家里人也好,打小什么都有,性子也很温柔。
可只要是人,就总会有些东西得不到的,周玉淳也不例外。
一张雪白的宣纸,因为嫉妒,也是会染上浅浅的墨痕。
周玉淳听了,眉宇仍有些苦恼,勉强笑了笑:“可是阿冽喜欢她,却不喜欢我。阿冽喜欢,一定有他的理由。”
百里纤的手掌轻轻的握着周玉淳的手掌,她瞧着周玉淳有些黯然的样子,心尖尖竟似有些快意:“我大哥瞧上她,可是瞎了眼珠子。不过,也怪不着他。他打小见惯了贵族姑娘,将高贵温柔当做呆板无趣,善良大方视作平庸寻常。偶尔见到了一个这种破落户的姑娘,自然是觉得说不出的新鲜。我方才不是跟你说过吗她仗着自己有救命之恩,总对大哥欲拒还迎。还有我爹,为了这个女人跟我娘置气。她出身低些,真心爱我大哥也还罢了,其实根本就是为了多拢几个裙下之臣。我大哥玉做的一般人物,生生被污泥糊住,你不替他可惜,我还心疼自己的亲哥哥。”
周玉淳欲语还羞,脸颊忽而红了红,还是忍不住开了口:“你说她,她当真还跟你爹”
那个她,自然指的是元月砂。
这样子不知羞的事情,周玉淳原本也只是听人提及过。
可还没亲眼见到真这么做的人。
居然和父子两个纠缠不清,可真是。
她觉得元月砂虽然长得不差,却谈不上是什么倾国倾城的绝色。
百里策素来风流也还罢了,而百里冽打小性子就是冷冷清清的,很少跟女孩子亲近。
周玉淳这般说着时候,心尖儿忽而就浮起了百里冽如白莲花般的身影。
那个无比俊美的少年,只轻轻一站,竟似有清冷的月光撒在了他的身上。
周玉淳总觉得有些难以相信。
百里纤眉宇间却顿添了愁苦之色:“阿淳,我难道这样子不孝,还编排自己父亲的不是。这么些年,我父母感情一向和顺,脸都没怎么红过。可那天她一来了,我娘脸被打得肿了,还要用些脂粉遮掩。她,她就是个妖孽。”
周玉淳心忖这倒也是。
百里纤就算争风,大约也是不会拿家里长辈的风月之事来编排。
她也是信了,心里也有些不忍和苦恼:“她,她怎么能这个样子。”
别人也还罢了,那么干净的百里冽,怎么可以被人弄脏呢
那言语里面,已经是有说不出的可惜之意。
周玉淳盯着元月砂纤秀的背影,眼底顿时流转了几许异样之色。
她们议论的话儿,以为元月砂听不到,实则元月砂纵然封了武功,耳力却是比别的人要强些。
可是纵然听到了,元月砂也只是笑了笑,并不怎么理睬。
而百里纤却忽而不觉提了提嗓音:“元二小姐,方才是我被那个恶奴所欺,误会与你,想来你也是不会介意吧。”
一边说着,百里纤轻盈的到了元月砂的身边。
元月砂柔和的说道:“纤小姐是来与我道歉的”
百里纤微微一堵,她当然并没有这个意思。
元月砂是什么身份,又怎配让自个儿道歉
百里纤忽而展颜一笑,顾左右而言其他:“元二小姐救了我大哥,宣王府还未酬谢,我也想尽些心意。纤儿陪着元二小姐,为你做套首饰,好不好”
元月砂不动声色:“这可不敢当。”
百里纤慢悠悠的说道:“大哥是宣王府的嫡子,身份很是尊贵,你救了他的命,给什么都是值得的。我瞧元家也小气,这样子的货色,也给元二小姐使,也不嫌寒酸。”
元月砂双手套着一双银丝缠枝,掐丝的镯子。每个镯子上头,又点缀了一颗小小的珠子。纵然谈不上十分名贵,却也是样式精巧。
可百里纤一张口,就说得元月砂十分寒酸。
不过打量元月砂是小地方来的,总是容易自惭形秽。
旋即,百里纤却挽住了周玉淳的手。
“今日还是淳儿手上这串明珠,最是通透圆润。也是周家富贵,又爱惜女儿,所以淳儿才戴得起这样子的珠子。”
周玉淳今日手腕间的珠串确实也是极为精致,可听百里纤这样子没口子的称赞,也不觉微微有些窘迫,脸蛋更是红了红。
这京城贵女之间,也不能说没有斗首饰的事情,可是百里纤说得这样子露骨的却也是很少有。
她一时害羞,想要抽回手腕,却又被百里纤生生抓住。
而其实周玉淳心里面,也并不是很想将这手腕收回来。
是呀,元月砂这个南府郡来的姑娘,只能戴银丝的镯子,可是自己手腕上却是宝珠。
她周玉淳在家里面,那也是如珠如宝。
和元月砂肯定也还是不同的。
周世澜止住了步子,蓦然轻轻的皱起了眉头,温和的唤道:“阿淳”
周玉淳一惊,回过神来,顿时抽回了手臂。
可许是力道大了些,那串珠子的金线忽而就断了,一颗颗的珠子顿时也是撒了一地
周玉淳啊的叫了一声,眼睛里顿时流露出心痛之色。
这串手链,是周玉淳最喜爱的,也戴了几年了。
靠着少女的肌肤滋养,这一串珠子也是十分莹润,别有光泽。
耳边却是听着百里纤尖锐的呵斥:“元二小姐,好端端的,你为何将阿淳手腕上的珠子生生给扯断了。”
周玉淳怔了怔,并不是这样子啊。
她虽然是将珠串凑到了元月砂的跟前,可是元月砂手指头根本没沾这串珠子。
阿纤为何要说谎
周玉淳顿时想到,百里纤认为元月砂勾引父兄。
其实连周玉淳也是有些气愤。
百里纤是周玉淳打小认识的手帕交,和元月砂不过是个外人。
电光火石间,周玉淳浮起的第二个念头是,阿纤不是故意的。
阿纤定然是太生气了,才说这个谎。
而百里纤仇恨的眸光落在了元月砂身上,心尖尖的一缕怨毒之意却也是渐渐加深。
那日来宣王府,依依惜别,百里冽与她言语柔柔,甚至还赠伞送别。
百里冽从来没用那样子的眼神瞧过别人,是那般舍不得,
她眸光闪动,蓦然流转一缕恶毒。
却似情切,要生生去拉元月砂。
“这是阿淳的心爱之物,元二小姐你也太不懂礼数了。”
百里纤掐住了元月砂的手腕,可谓是掐得极紧。
她拉着元月砂,还有一个很歹毒的用意,那就是如今地上都是些珠子。
元月砂慌乱之中,随意一踩,就会踩到这些滑溜溜的珠子上面。
而这条花间小径,其实并不如何的平整光滑,地上铺了一层碎石。
元月砂这样子一摔,最好是脸朝下,让那些锋锐的碎石边沿弄坏了元月砂的脸蛋才好。
想到了这儿,百里纤拿捏元月砂的手劲儿,却也是更加重了几分了。
她手间用力,元月砂自是察觉。
虽轻巧脱手也很是容易,元月砂却不大想在百里纤跟前显露身手。
她唇瓣忽而流转了一缕轻柔的笑容,足掌如百里纤所愿,踩上了一颗珠子。
可那跌倒的身子,十分巧妙的撞在了百里纤的身上。
咚的一下,百里纤被狠狠的撞在了地上,身子膈在了碎石上面,一阵子的痛楚。百里纤秀美的脸蛋也痛得微微扭曲
旋即,元月砂那身子也是可巧的滑在了百里纤的身上,再狠狠一撞。
地上有一个姑娘做肉垫,元月砂倒是并没有觉得很痛。
周世澜瞧着百里纤要拉元月砂时候,眸色微微有些异样。
原本想要向前阻止,却可巧瞧见元月砂唇角一缕狡黠的笑容。
周世澜心里冷哼了一声,也并没有动。
这位南府郡的二小姐可真是聪慧,今日见到她,就没有真正吃亏。
至于周玉淳,看到一下子发生了这么多事情,顿时吓得呆住了,傻傻的站在一边。
忽而,周玉淳面颊流转几许喜色,有些浅浅的害羞。
“冽公子。”
百里纤原本就摔得浑身都痛,听到周玉淳叫出声,顿时浑身一僵。
她在百里冽面前,居然是这样子狼狈,当众出丑。
元月砂微微抬头,却见一片近乎透亮的雪白。
那素色的鞋子轻轻的踏在了元月砂面前,竟让明珠有些黯然失色。
元月砂不觉眯起了眼珠子,有些不悦情愫心中翻腾。
耳边,却听到了一道淡淡的嗓音:“好久不见,元二小姐。想不到,你都来京城了。”
元月砂也略显狼狈,而那人却似视若无睹,仍如平常的口气说话,好似这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寒暄。
除了风徽征,没有人会这样子说话的。
元月砂虽没有抬起头,却已然感受到一道眸光在自己头顶上逡巡。
这一刻,元月砂忽而有了一股极恶劣的心思。
她手掌按在了地上,也沾染上了泥土。
而元月砂却忽而轻轻的伸出手,握住了风徽征的干净得不得了的衣摆。
在场一片安静,只如此呆呆盯着元月砂捏着风徽征衣摆的动作。
风大人,可是有洁癖的。
咔擦一声,似有什么东西给生生捏碎了。
风徽征冷漠的说道:“松手。”
元月砂却显得委屈、无奈:“风大人,月砂失礼了,只想,让人扶我一把。”
她满足的松开了自己手,看着风徽征白净的衣衫上那多出来的淡淡的手印子。
风徽征随手将捏破的竹伞甩给了贴身的下属。
“冽儿,还不快将你的救命恩人扶起来。”
他如此嘱咐,百里冽居然也显得很听话,伸手去扶元月砂。
元月砂起身,拍去灰尘。
她也是很爱干净的,只不过不如风徽征那般近乎变态的苛刻。
如今手掌沾染了尘土,元月砂瞧着也是一阵子的厌恶。
就在这时候,一旁却也是递过来一块干净的手帕。
却是百里冽。
他显得那样子的坦然,又显得那样子的自然。
被周玉淳扶起来的百里纤瞧在眼里,更是嫉妒得快要发狂了。
自己摔倒了,百里冽看也不多看一眼。
对亲妹子不怎么理睬,一双眼睛却好似离不得元月砂。
就连周玉淳瞧在了眼里,也是微微有些酸意。
“阿淳,你说元二小姐这算是怎么回事自己首饰穷酸了,就弄坏了你的珠串。我说她两句,元二小姐居然就将我推倒。我知道元二小姐是宣王府的恩人,大哥是定然不会为我做主了。”
百里纤蓦然大声说道。
她拿话拿捏百里冽,就是要百里冽为自己主持公道。
如今百里纤就是一口咬定,自个儿是让元月砂给推到的。
百里纤就是不相信,好似百里冽这样子一向谨慎的人,会为了一个乡下丫头,落得一个对亲妹妹不慈的名声。,,;手机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