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栗哼道:“你看谁呢”
万墩儿立时扭过头来,把身板跪的更直。
二十板子,一会儿就打完了,万家的被拖回来,只剩下哼哼的劲了。
沈栗脸上带着微笑道:“我知你们看我替多米寻找你们好几年,又允了放你们奴籍,你们大约就觉得我很会给你们几分颜面。所以什么偷奸耍滑,撒泼放赖的手段都敢用。”
万墩儿连声道不敢,额头上汗如雨出。虽然看着新主家面上和气,万墩儿却无由觉得背脊发凉。
沈栗越发和颜悦色,伸脚蹬了蹬万墩儿的肚子道:“万管事,你能把自己吃的这样肥,想来不是个愚钝的。我只提醒你一声,你们一家的身契如今还在我手里,若是叫我觉得好,身契自然放给你,若是叫我觉出半点不对,我倒宁愿多米没有什么拖后腿的舅父,你明白吗”
“明白”万墩儿连连叩首道:“奴才一定教训好婆娘,再也不敢放肆了。”
万家的还是多米给背回小屋的。万家的叫苦道:“这新住处还没来得及收拾呢,就叫少爷打了个动不得。大丫,还不快整理整理。”
多米埋怨道:“舅母太冒失了,你也不打听打听,咱们少爷是软和的人吗你偏来试探他的脾气,二十板子算轻的。连带我也没脸面。”
万家的小声道:“看出来了”
“我们少爷出身超品侯府,什么样的奴才没见过,这都是别人玩剩下的手段。”多米哼道:“就是我这个缺心眼的都看出来了,亏得少爷脾气好,不计较。”
万墩儿坐在一旁生闷气:“都是这败家婆娘,非得赖上人家才才公子,连什么样的人家都不知道,就非得把大丫送给人。惹了少爷生气,万一不肯放还身契了可怎么办”
“什么样的人家都比你家强”万家的一挣,不小心碰到伤处,哎呦痛叫了两声,气道:“都是你,得了些好的死命的喂孩子,结果呢好好的闺女叫你喂得比牛都壮,这也罢了,她还黑。不是我这当娘的说女儿,她那个样子跟个母夜叉似的,嫁的出去吗嫁出去也不得人喜欢那个什么马夫既然有人叫公子,我看他养父又那么气派,想必家境不差,少不了丫头一口吃的,她长得丑,到时候主母也不会看她不顺眼。叫我看,总比在小门小户挣命强”
回头看看多米,万家的讪讪道:“大外甥,我知道今天撒泼定是恶了少爷,可机会难得,看在你大表妹份儿上,在少爷面前给你舅舅美言几句吧。下下不为例我再不敢有半点不敬。”
多米看着万家的,目瞪口呆。万墩儿呻吟道:“都是他娘的当初看走了眼,娶了这么个不着调的婆娘”
第一百四十一章巧言
因头一天就叫沈栗打了板子,万墩儿一家终于老实下来,不敢再偷奸耍滑。
沈栗虽心中存疑,却也并未太过在意。人就在眼前晃,这里守卫的又都是府军前卫的士卒,叫才经武暗中安排的外松内紧,万墩儿就是心怀恶意,想要私通消息或按下黑手都不容易,只叫竹衣看好了他们。
才经武日常派兵丁去街上打听,所得信息基本上没什么用处。这不是后世,此时的百姓对官府如何运作根本没什么了解,丁柯等人行事隐秘些,在民间的官声居然还不错。太子便更发愁:“这才是叫人卖了还给人数银子。”没有收获,众人也只能静下心来暗待时机。
大抵是因为太子左右沈栗对丁柯等人的态度最好,又“一力促成”太子移驾,丁柯便铁了心要与沈栗交好,今日来访,明日相邀。沈栗磨不过,便写了帖子令人送上,准备上门回访。
登门总要准备礼物,沈栗此次出行轻车简从,身上只有银票,礼物需要现买。因此带上多米和万墩儿这个本地人,悠悠然去逛街市。
太原不愧是三晋首府,街面上店铺鳞次栉比,来往人群熙熙攘攘,吆喝声,讨价声此起彼伏。沈栗暗叹,怪不得丁柯等人一再执意想请太子移驾太原府,单看太原这繁荣景象,若不是曲均一折子实话递上去,谁能想到此时大同府正在闹饥荒,扯旗造反呢
丁柯是文人,偏好古董书画,沈栗掂了掂荷包,心想金石玉器就算了,看着去书肆淘淘,若是能寻到些善本也好。万墩儿就因着沈栗去往本地最大的书肆自怡阁。
还没进门,便听见自怡阁里吵吵嚷嚷,沈栗不觉皱眉,回视万墩儿。你确定这里是书肆,不是饭馆
万墩儿蔫头耷脑,暗叹倒霉。万墩儿此前只是个庄子里的小管事,其实对街市不大熟。但自怡阁名声在外,沈栗要寻个靠谱的书肆,万墩儿就直接领人过来了。哪想到迎面就碰上打架的。
门口有个伙计,正在抻着脖子看热闹,瞄见沈栗几人转身要走,忙高声道:“这位公子,且慢走打九折啊。”边说,脚下窜了几步赶上来挽留道:“公子,我家店里书最全。要赶考,四书五经准备好;要收藏,珍本善本加孤本;要送礼,投其所好帮您找。要贵的也有,要便宜的也有,要”
那伙计忽然嬉皮笑脸轻声道:“要小书,话本,避火图,我们这里也最全。”
沈栗听他说的有趣,笑道:“你这伙计很会说啊。怎么里面这样吵,是因为你家买书九折客人多”
“哎哟,”伙计愁眉苦脸道:“哪能呢。这书肆第一就要雅,清净,平时可不这样。赶巧了,今日有客人在此起了龌蹉,正在吵嚷,请他去里面细谈他又不愿意,只在大堂里闹。您看,把客人都吵走了不少。”
正说着,便见门口推出一个人来。中年,看着清瘦,正气愤不已对里面嚷:“这书明明是假的,假的”
里面冲出个伙计道:“这位客人好不讲理,这做买卖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看不好的,我自拿去卖别人。您空口白牙非说东西不对,又不许别人买,到底是打的什么心思莫不是我家对头雇你来搅合生意的。”
这人气道:“这书明明就是假的你还拿来害人”
伙计道:“什么叫做害人这书还会长嘴咬人不成。你要觉得东西不对,自去便了,我家又没非要你买。但您在这里拦着人就不对了,你觉得书不好,兴许别人就觉得对呢”
书肆里又出来个人,瞧样子是掌柜,皱着眉道:“这位客人,小店经营二十余年,向来童叟无欺。古籍善本,您看着不好,不买便是,在此吵嚷搅合生意便不对了,若是诚心纠缠,搅扰本店生意,在下就要报官了。”
这人猛然噎住,气急败坏道:“我何何尝说过假话,早晚叫你知道厉害。”拂袖而去。
沈栗身边伙计嘘道:“您看,这分明就是有心来找事的,指不定是哪家派来故意坏我家名声的。”
向沈栗点头哈腰道:“公子明鉴,我家做生意向来诚信。您来我家,小的给您再压一折,八折,怎么样”
沈栗收回看向那人的目光,奇道:“你说降价就降价,你做得主吗”
那伙计笑道:“做得做得。”指着掌柜的道:“那是我爹。”
沈栗失笑:“原来是少东家,失敬。”迈步进门。
掌柜的还在气愤不已,沈栗笑道:“只听说那人说是假的,却不知他到底指的什么,叫我也见识见识。”
少东家顺嘴道:“是大家何密写的一副楹联,那人非说是假的。”
“哦”沈栗笑道:“何先生的大作,不可不先睹为快。”
俗话说养移体,居易气。沈栗出自侯府,往来宫廷,自是气度不凡,放到大街上一走,自然出众。用生意人的眼睛来看,就是天生富贵,能掏得起钱的人。要不书肆里被吵走了那么多人,少东家怎么偏宁可降价也要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