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看了看怀中抽泣不止,梨花带雨而我见犹怜的俏美人儿,阿史那柔然眉宇间隐现无奈之色,凤眸里一丝急切一闪而逝。
“丽华,天色已晚,陛下很可能去你宫中留宿,难道你不用回去准备一番”
杨丽华呜咽道:“母后,陛下近来宠幸元尚乐、尉迟炽繁那两个狐媚子,妾身岂是毫无容人之量的妒妇
只是陛下越来越大暴戾残虐,喜怒失常,时不时无故责备妾身,给妾身强加罪名,还曾扬言说要赐死妾身呜呜”
阿史那柔然轻轻拍打着杨丽华的香肩,聊以安慰。托名元尚乐的闻采婷固然是她的老熟人,但她对宇文赟毫无好感,全没有揭穿的意思;而尉迟炽繁虽是尉迟迥的孙女,但原本却是宇文赟的堂侄宇文温的妻子,给宇文赟强抢过来先封为贵妃,后封为天左皇后这在以牛羊马匹的数量衡量女人价值的大草原,亦是司空见惯之事,根本不值得她挂心。
只是自尤楚红怀了那人的孩子,与她渐渐疏远之后,就唯有怀里这名义上的“儿媳”与她亲近,时常来陪她饮茶对弈,关系亲密非常。
现在杨丽华受了委屈前来倾诉,她也不能不受着,但又实在不擅于调解这些狗屁倒灶的事,只能无奈道:“皇后不是不知,哀家虽是正宫皇太后,却并非皇帝生母,不便苛责皇帝。
若你实在委屈,何不去寻陛下的生母李太后,让他给你做主”
杨丽华也无奈道:“李太后性子温软,哪里管得住皇帝”
顿了顿,又道:“原本妾身还想召母亲进宫相伴,但又思及,父亲宰辅朝政,一举一动已是如履薄冰,若妾身总是召唤父母进宫,恐会惹人非议
万般委屈之下,唯有到母后你这里来讨嫌,万望母后原谅则个”
阿史那柔然无语了,你都求原谅了,我还能说什么
“好孩子,想哭就哭个够吧”
杨丽华迟疑一下,期期艾艾道:“母后,听说以前你也不得先帝宠爱,那你又是如何”
阿史那柔然被揭了伤疤,登时柳眉倒竖,冷笑连连,“宇文邕算什么东西,难道还值得我去低声下气讨好他”
杨丽华目瞪口呆,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阿史那柔然一旦暴露了本性,也不再掩饰,径直教唆道:“男人都是贱骨头,总喜欢在女人面前逞威风。
以后宇文赟再训你骂你,你完全可以充耳不闻,面不改色,安如山岳,静如止水,不为所动,宇文赟见到吓唬不住你,自然会兴致索然,悻悻而去”
杨丽华初时听得美目灿然,随后心情放松下来,只觉阵阵疲惫袭来,渐渐眼皮打架,趴在阿史那柔然怀里沉沉睡去。
阿史那柔然的夸夸其谈戛然而止,忍不住一脸忿忿,却也只得扶着杨丽华向自己的香塌走去,忽见香塌上不知何时竟已躺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你什么时候来的”
“反正听了好半响哭哭啼啼”石之轩摊手无奈道,炽烈的眼神打量着杨丽华的容貌身段,但觉她远比少女之时成熟了太多,差不多有了她母亲独孤伽罗六七分风韵,且温婉柔顺的气质又与独孤伽罗迥然不同。
春花秋月,各擅胜场
阿史那柔然将杨丽华放在宽大香塌的另一边,为其理好秀发,盖好绣被,正要转过身与石之轩继续说话,却觉纤腰一紧,已给他火热有力的臂膀紧紧搂住,紧接着强健的胸膛亦挨上她的玉背
“丽华还在,你可别乱来,喔我听说宇文赟让你去大草原刺杀佗钵,特意通知你过来,是准备告诉你一个秘密,毕玄的秘密
原本,这秘密除了毕玄自己,唯有我父亲木杆可汗知晓,但有一次父汗醉酒酣睡时呓语,给我偶然听到,从未再告诉过别人”
石之轩嘟囔道:“什么秘密都没你勾人,我们完了再说”
阿史那柔然忿忿道:“那你快点丽华的昏睡穴,要不然把她吵醒了”
“我就不”石之轩嘿嘿银笑,“她醒来正好,有个美妙的旁观者,岂不更刺激”
“王八蛋”
第五零二章好字好字
无边无际的大草原上,一汪碧湖澄澈宁静,恰似镶嵌在接天连地的绿地毯上的一颗闪亮明珠。
湖畔水草丰茂,营帐连绵,人马云集,正中央一座高大金帐格外惹眼,帐前高耸入云的白底绣金狼大旗迎风飘扬,猎猎拂动。
那金狼栩栩如生,仰天鸣嗥,一如大突厥般骄傲张狂,不可一世
一身威武皮甲的步离小可汗快步走来,神情凝重地踏入金帐,“大汗,大周方面以信鹰送来国书一封,指明由大汗亲启。”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卷细腻皮革,递给正在凝视壁上广幅地图的佗钵,眼中闪过一丝古怪之色,“说是让大汗亲启,但这国书根本没有封装,连一根捆扎羊皮卷的细绳都没有”
佗钵神色一奇,接过这乳白柔软的羊皮卷展开,漆黑至不粘丝毫杂色的墨迹映入眼帘。
黑与白,形成了鲜艳无比的奇异对比,就像锦簇的花团,令人乍一看便不由自主地心生愉悦。
佗钵鬼使神差地扬声念道:“闻君素有六阳魁首一颗,奇丑绝伦,惜乎价值精骑十万,牲畜巨亿,不胜心向往之。
旬日之内,当踏月来取,君素雅达,必不至令吾徒劳往返也。”
步离微微低头,面无表情,似乎做好了充当兄长出气筒的准备。
却不料佗钵念完之后,不仅未曾大发雷霆,反而哈哈长笑,豪气干云。
笑声倏止,又由衷赞道:“好字好字本汗此前所见中原国书文卷不下千百本,皆为中原大学者所书,可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刚柔并济,一气呵成,犹如龙飞凤舞的高绝书法”
“字是好字,人也是妙人此信末尾竟然不落名号,显是料准另有他人会为本汗通风报信,本汗自会知道他的名号,不必他多此一举。”
“哈哈久闻中原士族自诩圣贤子弟,素来注重风度雅趣,本汗之前还不以为然,如今看来还颇有可取之处”
步离背上冷汗滢滢,渐渐反应过来了,大汗不是没怒火,而是怒极反笑
佗钵一生身经百战,不管是攀向大汗之位的过去,还是牢牢坐稳大汗之位的现在,都得面对来自内外各方面层出不绝的挑战。
在大草原这个强者称王的地方,没有人敢担保自己明天仍能保持自己的权力和地位
但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佗钵从未遇到过这么淡然无比而又嚣张无比的挑战者
从来只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