率举国之师来犯,自有余裕分兵阻截,必不会让晋阳、洛阳有一兵一卒的援军到达平阳城下。
高纬却是龙颜大悦,拍手赞道:“爱妃此言有理,深得朕心。”言下之意,一切维持原状,不得随意调兵遣将。
高孝珩自然明白这是高纬仍未彻底消去对独孤永业和自己的猜疑,暗叹之余,不敢再劝,只得唯唯诺诺几句,然后告辞退去。
冯小怜看着高孝珩的背影,不知怎的忽又想起刚刚他提到的宇文邕汇猎之事,一时间心中一个念头蠢蠢欲动,不可抑止。
即使明知此事实乃会违逆宗主和师尊的意愿,她依然忍不住说了出来,“陛下,臣妾也想出去围猎嘛”
高纬皱眉道:“爱妃,这八月天酷热难耐,如何外出围猎”
冯小怜想了想,建议道:“不如咱们先去晋阳行宫避暑,待得入秋后天气凉爽了,再去天池汾源天池,山西宁武县赏景围猎,陛下以为如何”
高纬欣然同意,“如此甚好,老是窝在邺城实在无趣,朕也想出去巡游一番”
尽管高纬答应的痛快,但冯小怜却知高纬这个皇帝在某些时候未必真能一言九鼎,自正式立国北齐的高洋之后,一连三代皇帝,高殷、高演都因想要一言九鼎而被废或“病逝”,高湛自动放弃一言九鼎的机会,却也给阴癸派的酒色腐蚀策略推波助澜到英年早逝。
高纬并不知晓有些人掌握着他的性命且不想他来开邺城,但冯小怜既知隐秘,又觉得前车之鉴不可不防。
而邺城里有实力在那些人手下护住高纬的,只有一个
或许,就连冯小怜自己都未曾觉察到,向来只会在高纬面前撒娇邀宠的她,怎会突然如此心思缜密
没有过多犹豫,冯小怜就巧笑嫣然道:“陛下巡幸晋阳,路途非近,何不召都督刘桃枝随侍护卫”
高纬亦知刘桃枝这曾与高祖一同出生入死的家臣武功高绝,又接连侍奉过五代君王,最是忠心不二,但又担心刘桃枝直言进谏劝阻自己外出巡游,因而迟疑道:“这”
冯小怜再次超常发挥道:“陛下忘了刚刚大司马的奏疏么何不与刘都督说,陛下闻知周军即将进犯晋州,意欲驾临视察晋阳、晋州城防兵马,巡游出猎不过掩人耳目罢了。
想来刘都督知晓陛下为国奔波的苦心,必不会再阻碍陛下出游。”
高纬惊喜道:“此计甚妙,爱妃真乃朕的女诸葛,来,让朕亲一个”
长安城晋国公府,剑气冲霄堂。
黑白八卦台上,石之轩缓缓睁开双目,神色稍显疲惫。
他去岁曾在冯小怜身上留下暗手,只要冯小怜在高纬身边一接触“独孤永业”、“加固晋州”、“预防周军袭击晋州”等等敏感词或敏感事件,均会触发暗手,令他生出感应。
因这些敏感词或敏感事件代表着北齐发现并开始应对宇文邕的二次攻伐,关系着两国在之后的倾国之战里谁能占据主动。
届时北齐是准备充分、全力迎击还是仓促应战,其间境况截然不同,甚或相当程度上决定着战争的胜负
石之轩深知自己一人在之后两国数十万大军的会战中所能起到的作用相当有限,因而唯有在自己力所能及之处,为周军争取更大更好的优势,将伐齐之战的胜负由不确定尽可能的推向“必然”
若非如此,石之轩仅仅是远隔千里与冯小怜建立感应链接,窥视冯小怜的所作所为,并不会消耗他多少精神,但若是要这般屡屡对冯小怜施加精神暗示和引导,间接操纵她的思维和行为,那消耗的精神可就非同小可了
幸好冯小怜专修媚术,不曾磨炼武道意志,否则操纵起来所消耗的精神力量势必成几何倍增,即使石之轩的根基浑厚无比,也不敢说能够支撑几个回合。
刚刚松了口气,还不等石之轩从练功台上下来,就听到门外若有若无的轻灵脚步声临近,下一瞬,堂门洞开,现出尤楚红“大腹便便”的身影。
再下一瞬,她便忍不禁粉面含煞,柳眉倒竖,死死盯着石之轩手上拿着的粉色肚兜好一会儿,又扫了眼他眉宇间尚未散去的疲惫之色,冷哼一声,讥诮道:“还以为你在精修玄功,没想到是在睹物思人,却不知是何等佳人,竟让裴大将军你如此魂牵梦绕,神情憔悴
不妨请到府里,也让妾身一睹芳容,自惭形秽”
石之轩愕然,“”
旋又暗暗郁闷:不是说女人一孕傻三年么,怎么自己面前这醋坛子的联想能力还是如此丰富多彩
还为伊消得人憔悴我若真有那闲功夫睹物思人,还不如径直将伊人“请”过来你侬我侬
石之轩心里叫屈,又不好解释,只能暗自恨恨:敢怀疑我精神出轨我今晚就进宫偷皇后去
第四百四十五章触及正道
邺城北,车马粼粼,人流浩荡,沿着通往晋阳的官道逶迤远去。
数里外的高地上,刘桃枝腰悬长刀,暮气隐现的目光默默凝望着人流中的天子车驾,暗暗感慨:天子出巡自是皇家气派十足,却也最是劳民伤财,明君不为也。
高纬显然非是明君,甚至在昏君里也是首屈一指的,其实北齐之前并非没有明君,例如继高洋之后的高殷、高演,然而明君势必要绝对掌控朝政,聚拢君权,凡事一言而决,但这显然是掌控了后宫的阴癸派所不能容忍的,因此高殷、高演均没能坐满两年皇位就陆续或被废、或病逝。
一切非无因,自从当年高欢借助阴癸派的力量分裂北魏,割据自立,祸根就已种下
忽地,刘桃枝闪电旋身,手搭刀柄,迟钝的目光一瞬间化作森寒利刃,狠狠刺向悄然出现在十余丈外的那个窈窕美妇。
声音一如既往的沙哑,“来了也好”
“哎”娄昭君幽幽一叹,柔声道:“何必呢妾身并不是要杀高纬,只要他大病一场,不能离开邺城就好”
刘桃枝明白她的意思,周、齐倾国之战一触即发,在这关头换皇帝显然无异于迫使北齐自杀,智者不为也。
然而沉默片刻,刘桃枝还是答不对题的低沉道:“是时候结束了”
既似回答娄昭君又像喃喃自语,回答自己,平静中透着决然。
当初他之所以与高欢出生入死,南征北战,原因并不唯一,源自魔门灌输的思想之争有之,年轻人渴求建功立业、不甘沉寂的激情有之,与高欢的兄弟情义有之
可以说,东魏、北齐的先后建立,正是他们的心血与豪情浇筑而成,尽管高欢早已不在了,但他仍遵从高欢的托付,半隐在幕后,悄然延续着他与高欢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