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壁前握鹅卵,便是刻经吧”女子微微翻了下书卷,抬眸一掠,声音幽凉,缱绻,似秋夜间莎莎作响的桑叶。
“鹅卵石刻经书”中年妇人惊诧。
“你是今年才来的,不知那地儿也不奇怪,就是我来这里多年,也只知那里是佛前面壁,也才知真有人会用鹅卵石刻经,独独她一人罢了,”
“小姐可知她是谁瞧着年岁似乎与小姐相符,小姐早先便见过她么”
“应比我小两三岁,不过未问过她是谁,只在七年前秋见过她,后来三年她几乎每月都来,最频繁的时候两三天来一次,后来又慢慢不来了,隔着时日,该有两年没来了吧”她侧眸看着那抽长许多了身影,不知是熟悉,还是陌生。
“本以为她是解脱了呢,原来好似还加重了”
“她刻经书了小姐可知什么经书”中年妇人端庄温婉,却似乎惯常喜欢问这小姐话,旁人或许会烦她唠叨,这年轻女子却不会,身影轻柔雅致,没有半点不耐烦,只是此刻,她略微静顿了一会,似乎在沉吟什么直到她合上了经书,手指轻轻指着经书上那两个字。
心经。
她不语,那妇人领会到一丝气息,便也安定了,站在一旁,垂眸凝思,能让自家沉默寡言的小姐这样关注多言,那位女子怕是有些不同,再抬眼看去,她便是错愕。
纵使隔着距离挺远,她也能看到那面墙壁格子已然有五个格子刻满了字
难道那墙面是泥沙做的,否则那个年轻女孩的力量
中年妇人目光闪烁
那面壁院中却是一片安静,只有那石粉被刻落的声
那年轻僧人好似一直没在,他垂着头,轻轻转动着手里的珠子安静宁和得像是一座玉雕。
他的人也如玉。
也不知过了多久。
啪,鹅卵石轻轻落在了石壁上,发出轻微的响动,僧人睁开眼,看到了垂头抵着墙壁的随弋,侧对着他,喘息微弱,额头有冷汗细密,微微滑落脸颊,而指尖攥着的鹅卵石,已经有了裂痕。
半响,随弋站直身体,看着手里已经裂掉的鹅卵石手一松,碎石如沙尘,点点从指尖缝隙洒落。
随弋闭眸,看向眼前九个格子
“九遍心经梵音,我这算是进步了,还是退步了”她的声音有些空,也不知是想什么。
九遍心经,她整整刻了九遍心经,却仍旧解脱不了心中的那股郁气。
梵音看着随弋,眸光清冽干净,像是深山老林中的一汪清泉:“第一次见你,你刻了三遍,是心中疯魔,却力所不及,最后筋疲力尽而止,后,每次你一遍便可,不再来今日再来,九遍难抑,是叶施主故去”
他竟知晓叶老太太故去
“人死轮回,天命所指,没什么好难受的”随弋转过脸,看着那棵树,树影幽幽,她垂眸:“佛教云人生八苦,即是生苦、老苦、病苦、死苦、爱别离苦、怨憎会苦、求不得苦、五阴炽盛苦”
“我不记生,不惧老病死,未爱别离,不怨憎,更未求过却终究时时怨恨难平,杀机难抑,恨不得疯魔倒是跟寻常人都不一样,若是在佛家所言该就是上辈子孽根未静,此生天煞孤星”
她摩挲了下还沾着鹅卵石粉尘的手指,嘴角轻微抿着,看向梵音。
“你我认识已有九年,为何你一直在这里守着这怨恨难平的佛家面壁,不怕被拖入这俗世怨憎中么”
梵音见随弋轻易便转了话题便也了然这人已经克制了自己,一如当年。
“是有九年了起初是年幼不知事,也略有心事,后来是更有罪在身,面壁思过吧”他轻轻说着。
随弋讶异,却也没再问,忽的感觉到有人,便是转头看去,看到偏旁阁楼走廊上有人,没细看,也只是一掠而过。
“我该走了”
梵音点头。
随弋刚要迈开脚步却看见那门口已经堵了一人。
一个红衣霓裳般耀眼的人物。
柳腰纤柔,一头青丝流泻,眉眼烟染如画,星瞳薄唇如赤血点墨,一身红衣被她穿得分外妖娆妩媚,如那能灼热烫人的骄阳,让人触不得,更惧她近身。
但又期盼她的昭然明朗。
滚烫如火。
能让飞蛾扑火。
随弋只看了对方一眼,觉察到对方眼中似乎率先锁住了梵音,不由得心里微惊诧,暗道自己怕是真的该走了。
却是
“你,站住”
她指着她。
梵音抬眼,眉头微皱:“钟施主”
“我这还没做什么呢,梵哥哥你急什么啊”那女子真是妖女般的人物,单单这一句梵哥哥就足够让随弋惊诧了,更让偏旁楼阁上的中年妇女错愕。
这佛家重地,怎的有一个如斯女子这般喊一个出家人
后头已经有几个沙弥运转步法快步腾跃而来,一僧人更是怒叱:“钟不离,我等清潭静地,岂容你这般羞辱”
钟不离,很别致的名字,随弋转头看向了空,对方面色微暗,似乎也是苦恼。
虽是故友,但是这样的事情
第328章钟不离
随弋一时犹豫,那女子却是猛然转头看她。
那眸色璀璨耀眼,栩栩生火。
在打量,又似轻慢,又隐约闪烁不定,最后定为灼然。
好像要把她烧死似的。
这灼热锋利来得无缘由,随意却是感觉到对方毫不掩饰的敌意,便是略微蹙眉,看向对方
目光一触
“看样子你果然是个厉害人物倒想看看到底有多厉害”
钟不离忽然探手往背后一招,便是从腰后取下一把月牙弯刀,那弯刀亮银色,刀刃如寒潭流月光,一闪一烁间森森绝冷,随她手腕一翻,便是发出流银飞沙类似的声音,那寒光一闪,随着她红影如鬼魅掠飞,已然到了随意身前
说动手就动手好利索的姑娘
随意眉都不挑一下,脚下一点,那速度更似秋空飘飞的枫叶,从下而上掠飞,闪离了这寒光,脚下一点便是落在了墙头之上,衣袂飘飞中,才有沙弥留意到她的腰间其实有剑扣,却是无剑。
不过那长的风衣遮掩了,她的人又气质卓然,如烟雨朦胧中的绝尘人,倒是让人难以察觉那她可能会是佩剑之人。
眼下的确无剑。
入清潭,不配剑任何锋利之器,这是她多年来的习惯,一直未变
钟不离也看到了,细长的眉猛地一掀:“好身手,却是不带兵器,想是觉得这清潭寺于你太安全,还是顾着有人护你呢”
这女子太多锋芒毕露了,性情也爽直得可以,说风是风说雨是雨,却不知她对随意得敌意从何而来。
这言谈之中也意有所指。
不过第二出手,她的速度幡然便是加剧,倒是显得之前那一手算是比较客气的开场一刀了。
刷风切空发出锋利切割声
几乎绕着随意的脖颈过
随意闪身闪躲,的确是让人见识到了她的超绝身法。
梵音皱着眉,手中佛珠握紧,正要上前,却是被一个年级烧长的中年僧人拦住:“梵音师叔,莫要忘了戒律,你如今动不得武”
梵音脸色一变,想要出手阻止钟不离也是不成,便是遥遥提音:“钟施主,你我之事莫牵扯随施主,于她不相干”
“你说得轻便,句句都是为她着想,怎么不想想我”钟不离轻嗔,却是隐隐怒意,出手越发不留情。
随意看了看她,再看向梵音的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