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行上还从未有一件事能够难倒自己,楚凌空想,从没有一个问题、一个谜团能够在自己的通明道心前保持神秘。然而苏镜却像是一个他想不通的谜团,明明不如自己这样意志坚强,没有自己这样的通明道心,明明有着一百个缺点,明明会露出软弱的时刻,会哭,会愤怒,会因为最细枝末节的小事而开心或生气,把精神耗费在这些纷繁的红尘俗念中,为什么她能够活得这样热烈,活得这样竭尽全力
成为她的感觉是怎样的
如同她这样,浓烈地活着的感觉是怎样的
被红尘五欲迷乱的感觉是怎样的
等到回过神的时候,楚凌空看见阁楼下面围满了人,他一眼就找到了那个与野兽一起坐在林间的垂钓老人,师父微笑的脸庞依然那样苍老而宽容,那是看破红尘的智者才有的眼神与神情,每一次看到都令他感觉自己依然是那个柔弱的孩童。
凌空,你只是在害怕红尘而已。
老人曾经这样说。
看破红尘,就必须先深陷红尘。周神通说,你只是远远地避开它,封闭自己的心罢了。
楚凌空骤然间明白了,如果他此刻对上卓丹凰,已经必败无疑。因为他的心已经出现了破绽,他已经对人与人之间那永远无法解开的纠葛因缘产生了好奇,而卓丹凰的天人五狱一出,他守不住自己的不动剑心,因为他会主动进入五狱的领域,去体验那颠倒迷乱的天魔侵袭。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有个名叫苏镜的女人在这里连着唱了十八个小时的歌。
自己已经输了。
就像三十年前,盖聂那白虹贯日的一剑,在二人剑锋相交的那一刹那,自己主动移开了剑气,改写了原本是两败俱伤的结局,让对方的锋刃穿透自己的真仙之躯。因为他对剑神的剑产生了好奇,只能用自己的生命去体验对方的剑,那无可抵御的纯粹剑道,以及那颗驾驭长剑的不动剑心。
求道之种。他们这样称呼自己,是因为自己只是为了求道而生。
“还有两件事我没有做完。”楚凌空淡淡地说,“但是那对我来说已经不再重要了。”
苏镜的歌声渐渐降低,那不是低落,而是声音更轻了。她开始收回自己的功力,将这连续十八个小时的歌声缓缓止歇。
楚凌空站起身,把自己膝上横卧的长剑放在苏镜身前,然后凌空踏步,向着天空走去。每走一步,他的身躯就消散一分,底下的听众们刹那间惊呼了起来,注重自己仪表的修士们再也保持不住自己的风度,这是强行散功的体表征兆,楚凌空正在把他长生界数一数二的黄金级修为凭空燃烧,他走了七步之后,仙肌玉骨的真仙之体就只剩最后一点残影。
谢谢。
苏镜听见这声低语,然后最后一点残影中,一点灵光猛地脱身而出,闪了一闪就消失了。
屋顶上除了苏镜外,就只剩下还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暮光闪闪,与那柄横卧在歌者面前的半透明古朴长剑。
底下的修士已经乱成了一锅沸粥,人人奔走相告,用来传信的玉符和信火满天乱飞,看上去像是下面在开一个烟花大会一样。树林中的老人微微一笑,转身就消失在了兽群中。
“喂苏镜到底发生了什么”暮光闪闪才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不太妙的事发生了。
“我的一生必做的一百件事列表上又添了两条。”苏镜握住那柄长剑,感受着它沉凝深含的无匹剑意,“干掉周伯符和悲风,还有完成一次决斗。他就这么一死了之,轻松惬意地转世去也,但是我我作为背锅的人可没这么轻松啊”
“但引发了这件事的人就是你。”卓丹凰鬼影子一般地出现在她身后,今天她终于记得用真气凝聚出纯白色与金色交杂的长袍,不过此刻她的面色并不如她的袍子服色那么好看,“你破坏了我和楚凌空的决斗,那么,你想用什么来赔偿呢这一次决斗,本应是我登上东天君的阶梯,与功力更上一层楼的契机现在可好,楚凌空去功力大进了,我呢”
“决斗没有取消。”苏镜提起那柄长剑,“我代替楚凌空完成这次决斗。”
卓丹凰认真地看了她好一会儿,以确认苏镜不是在开玩笑,然后她大笑起来:“哼呵哈哈哈哈哈”
“喂阿镜你不要命啦”暮光闪闪缩在一边努力向她打眼色,“你死定的”
“你”卓丹凰一指试图隐藏自己存在感的暮光闪闪,“她上场都比你的胜率更高”
“哈哈,哈哈,过奖过奖”暮光闪闪尴尬地挠挠紫红色相间的头发,“我没有那么厉害,只是个文职人员”
然而针锋相对的两人都没在意她说了什么,天角兽公主哀伤地垂下脑袋。
“谁知道结局会怎么样呢”苏镜无所谓地耸耸肩膀,“一分钟之前还有一个八星级的八成概率能击败你的家伙被我用嘴炮喷得自杀了,按照这个实力对比,说不定我打个喷嚏你就死了。再说,我这会儿还多出一把剑呢。”
“盖聂纵横天下的匹夫剑,在楚凌空手里就成了杀戮无算的无色剑。到了你手里,只不过是把废铜烂铁。”卓丹凰面露憎恨地唾弃道,“九天之后,我会在试剑峰之顶。到那时候,你来不来都随你。奉劝一句,白白送死不是勇气,只是蠢。”
她一转身就消失了。
第646章琉璃光
你在九天之后,就要代替楚凌空,去和卓丹凰决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