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话”栾奕望一眼天色。日已西斜,天色渐暗,已经到了晚上。他沉吟少许,“好吧”将缰绳扔给守在门外的赫拉克勒斯。“麻烦元让兄给我这外国兄弟弄点吃食。”
“喏”
赫拉克勒斯汉语精进不少,栾奕说的话他都听懂了。一听栾奕喊自己兄弟,心头一暖,又听栾奕还挂念自己没有吃饭更是感动万分。
他自认不过是栾奕从前任安息主人手里买来的奴隶,在他的认知中,还没见过哪个主人对奴隶这么好。即便自己在安息立下赫赫战功,前任安息主人也没有这般善待他。
一股温暖的热流在他的血液中流淌,向眼中汇聚,透过朦胧的眼帘,目视那个气宇轩昂的背影。
“老赫,吃完饭在这儿等我”说完,栾奕又随夏侯惇转回了大帐。
大帐里的诸侯们已经各自回寨了,帐中空无一人,十几张矮几上还摆着大宴留下的残羹。
入得帐来,栾奕抬头望一眼主席上的曹操,见其面色不善,一脸颓然,便随手拎起刚才自己那张小几上的酒壶,坐到曹操身边,给他满上一盏。
随即,直接用酒壶牛饮一口,问:“孟德兄,为何闷闷不乐”
186羁绊
栾奕将酒盏递给曹操,问:“孟德兄何故愁眉不展”
曹操猛灌一口甘酿,幽幽道:“子奇看出来了吗”
“看出什么来”
“今日推选盟主之时,王匡他们乃是受本初教唆。”
“哦”栾奕不置可否,“还真没看出来”
曹操瞥一眼栾奕,“你连乱世将至都料到了,连这点破事都看不出”
“大概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吧”栾奕品一口美酒。
“你不生气”曹操来回扫视栾奕的面部表情,却见栾奕神情木然,毫无异样。
栾奕莫名其妙,说:“这有啥可生气的”
曹操震惊道:“你去年在大殿上不惜与董卓动刀动枪救下他袁本初的性命,今天在大帐之中他非但不感念你的救命之恩,反倒掉过头伙同他人侮辱你出自商贾之家,污蔑你教唆先帝从事经商贱业这你都不生气”
栾奕垂下了头,道:“说实话,确实不生气。我确实出身低贱,也诱使陛下做过买卖,他们说的都是实情,我无话可说,更不会生气。只是有点怎么讲好呢有点失落,对,是失落。总觉得跟丢了点什么似的,空落落的。”
“是啊丢了,都丢了”曹操眼里泛出一丝泪花,“这么多年的友谊,怎么为了区区一个盟主就丢了呢想当年,你我本初是多要好的朋友啊跟你们在一块儿的时间比婆娘都多现在本初竟为当个盟主,说丢就丢了”
“人总是会变的。不是人想变,是环境逼人”栾奕话锋一转,“话说回来,孟德兄怎地不怀疑我”
“怀疑你什么”
栾奕问:“怀疑我教唆孔文举、刘公山他们选我为盟主呢”
“你不是那样的人”曹操摆了摆手。
“得孟德兄如此评价,奕荣幸之至。”栾奕拍了拍曹操的肩膀,“不过,孟德兄莫要别怪罪本初兄,他有他的苦衷。”
“苦衷他能有什么苦衷”曹操冷哼一声。
栾奕追忆着说:“还记得八年前的那场袁府寿宴吗贺寿之人人满为患,一直排到朱雀大街上,若非孟德引荐,我险些连个席位都没混上那个时候袁家四世三公,地位何等崇高可自打董卓进京之后,袁家的势力被大大的削弱了,朝中袁家门吏先后被董卓换成了党人,袁逢袁隗两位大人更是被困在洛阳城里,形同软禁。如今,本初兄得罪董卓,逃出洛阳,两位袁公局势更加危急,说不定哪天便被董卓捉去砍了脑袋。本初救人心切,这才千方百计登上盟主宝座,以图指挥大军快速攻下虎牢杀到洛阳去。”
曹操皱着眉说:“哎子奇,你让我说什么好。凡事你总爱先替他人考虑,怎么不替自己想想王中郎和蔡祭酒也困在洛阳,你就不急着去救两位岳父”
栾奕灿灿道:“急啊怎么可能不急就算我不急,昭姬和蝉儿也急。所以我已经先行一步让栾福利用圣母教在洛阳的关系网,把他们二老救出来了。七天前出的城,想必这会儿已经到了孟津,乘舟而下不出半月就能抵达济南。”
栾奕还说,原本他也想把袁隗救出来,可袁隗这家伙倔的很。非要留在京城,号称什么,国贼一日不除,一日不离京城,誓与江山社稷共存亡。
栾福的手下怎么劝都没用,无奈之下只好放弃营救。
听完,曹操为之错愕,他深知此时的洛阳必然被董卓严加封锁,能在这种局面下把王允、蔡邕两个朝廷重臣带出洛阳,简直是个奇迹。可就是这样一件难事,栾奕却做到了。虽没有见证真假,但从栾奕信誓旦旦的表情上可以看出,他在此之前已经得到准信,确定王允和蔡邕已经离京。这才转告给他曹操。
曹操感叹道:“子奇真是手眼通天呐”
“手眼通天不敢当,全赖洛阳的兄弟姐们用智用谋罢了”王允、蔡邕离京,他在京中最后的牵挂彻底消除,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了。唯一让他担心的是,王允和貂蝉都去了济南,没了美人计董卓可怎么办。想到这儿,他皱了皱眉,暗暗叹息:尽自己最大努力吧
栾奕抿一口小酒,接着对曹操说:“本初兄求取盟主之位还有一个原因。那便是一旦两位袁公身亡,传承袁家余脉的重任就落在了本初兄和袁公路的身上。袁公路是什么德行你我一清二楚。本初兄自知责任重大,需要尽快为自己树立名望。无疑,成为联军盟主是树立名望的最佳捷径,不是吗”
“操倒是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经月不见,本初变了”
栾奕嘴角上扬,“世道变了,环境变了,人心自然也就跟着变了若是不变岂不成了不识时务先帝在世时飞鹰走马,把酒颂歌的太平日子已然不再,乱世开始了。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在这方面本初比你我做得好不是吗”
曹操问:“那子奇也会变吗”
“我”栾奕不知该怎么回答,“不瞒孟德兄,我也不知道会不会变。或者直接说,其实我已经在变。6年之前,我天不怕地不怕,总念叨大不了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到天堂上过逍遥日子去。可后来被张让关进大牢,呆在牢房里时,我怕了,我不怕死,可怕连累家人。你明白那种感受吗”
曹操点头。
“再后来,娶了妻,纳了妾,我又怕她们因为我受苦。到现在,我又开始为济南国的百姓担忧了。如果我不在了,圣母教还能继续存在下去吗圣母教不在了,济南国的百姓还能过上好日子吗”
栾奕惨笑起来,“不知怎地,年岁越大,要顾及的事就越多。为了那些牵挂的人,为了心中的羁绊,我越发觉得,自己必须好好活下去。谁不让我活,我就让他死在我的前面,无论是谁,无论在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