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玉哪里晓得这些,见无法与别人交流,只得悻悻然离开,茫然不知所措。
这时,只见一个身着绛红衣裙满脸病容的女子,倚着竹杖,步履蹒跚走上前来。宁玉心中好生奇怪,虽然是首次来到大理,可一路所见,对白族的服装也有了个大概的认识,白族男子服饰一般是身穿对襟衣,外罩黑色领褂,下身着黑色或蓝色长裤,头扎“包头”。女子服饰色彩明快,对比强烈,顶戴飘穗“顶头”,上身穿右衽短衣,外罩领褂,腰系短裙,下着长裤。服饰的细部制造精细,如袖口、领沿、腰带、头帕、裤脚、裙边等,都绣着精美的刺绣图案。可是眼前这个女子,却是一身的红衣,这算个什么打扮啊。正想着呢,那女子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只见她颤巍巍地说道:“你要去慕容世家我带你去罢。”
她竟然说得一口标准的汉话,宁玉喜出望外,连忙感谢,也顾不上欣赏那女子的奇装异服了,欲上前搀扶着女子,却被她避闪开了,宁玉颇不好意思,挠挠头,跟在女子身后,两人一起来到了慕容世家。
在慕容世家,接待他的是一个中年男子,自称名叫朱子。宁玉忙上前施礼道:“在下宁玉,听闻慕容公子大名,我也是个酷爱下棋之人,想来与慕容公子手谈一二。”话题一转,又道:“久闻慕容公子有孟尝之德,在下有一些小小的麻烦。我想”
朱子听了大笑,道:“好好好,了解了解,张先生的书函中写得很清楚了。既然是棋友,又遇到了一些小麻烦,江湖人帮江湖人嘛,我家公子一定会热情招待的。”宁玉松了口气,朱子竟然这么爽快地就接纳了他,而且并没有问自己究竟遇到了些什么麻烦。
这朱子是慕容双的师叔,慕容双自幼父母双亡,他的全部本领都得自于这位师叔。朱师叔有个奇怪的名字,叫朱子,宁玉因为对慕容双的收留心存感激,所以对朱子也格外尊敬,他也管朱子叫朱师叔。
从此宁玉就在慕容世家住下了,慕容双从小就有驷马高车的志向,他家里有一个很大的私人藏书阁,可以说是坐拥百城,藏书极其丰富。阁上挂着一幅对联:“但以诗书教子弟,莫将成败论英雄”。白天宁玉就在这阁中看书,当然,他主要是阅读棋谱。慕容双本不是一个宽仁大度的人,可是他却喜欢让人以为他是个大度的人。况且在慕容双看来,宁玉看再多的书,也赶不上自己。慕容家的藏书阁只有三种书,围棋书、古籍,让宁玉不解的是,还有炼丹书。慕容家的藏书阁是没有话本小说的,一本都没有,因为在慕容双这个海上钓鳌客看来,它们一点用都没有,根本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第八章读书悟道,情伤红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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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到晚上,慕容双就在自家的庭院里练剑,练他认为盖世无双的慕容剑法。昏暗的油灯下,宁玉无法再看书,慕容家是没有电灯的,所以宁玉就只能坐在院子里看慕容双练剑,他练多久,他就看多久。
慕容双不爱说话,因为他认为宁玉和他不在一个档次,他说的话,宁玉不一定明白,所以根本没有必要说。
所以宁玉是孤独的,他想慕容双也许更孤独,不,也许他根本没有时间孤独,他的生活太有规律了,每天睡觉休息四个时辰,读书练棋四个时辰,习武练剑四个时辰,正好一天十二个时辰,正是“读书惊日短,舞剑伴星稀”。
有时那个红衣女子会来,一坐就是半天,她叫段红旗,她的身体很不好,每次发病的时候都十分痛苦,靠慕容公子给她的一种药缓解痛苦,可是这药似乎只能缓解一时的疼痛,治标不治本,而且,每次发病时的用药量越来越大。
这天,宁玉终于忍不住好奇,问:“你生的是什么病啊,怎么不去医馆医治啊”
段红旗叹了口气,捋起袖子给宁玉看。只见手臂上的毛细血管根根清晰可见,有的已经崩裂开来,鲜血时不时地从里面渗出来。
“你看我的衣服,本来也是漂亮的蓝白色扎染布料,可是”
“莫非”宁玉惊叫起来。宁玉不敢仔细去看段红旗的衣服,因为他已经明白了,鲜血已经把她的衣衫从蓝白,染成了绛红。
段红旗其实是个心灵手巧的姑娘,她长于扎染。这是一种用独特工艺加工而成的纺织印染手工艺品,产于大理周城。以当地种植的植物为原料,将白色的棉布染成青、蓝色,或有一定图案的花布,使之具有典雅的色泽,以及永不退色的优点,据说还有强身健体的功效呢。扎染的工艺以当地纺织的土棉布为原料,先在白棉布上将一定的图案用针或线,依据一定的程式捆扎成绉折,将它抽紧缝牢,使染料无法渗入图案内部,再将成捆的白布置入染料中。由于被缝扎的部分在染色时不能正常渗透,染色后的布料就成为以蓝为底色,白色图案点缀其间,蓝白相间的染色效果。
宁玉不明白,为什么上天要用如此残酷的刑罚对待一个善良而又心灵手巧的姑娘呢,居然要她滴尽身上的鲜血,而且也不是马上就要了她的性命,总是保持她还存有一口气息,让她日复一日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
宁玉的怜惜,段红旗又怎会不知道,她开始把宁玉看作自己的知音了,她开始一遍又一遍把自己的故事讲给宁玉听,她说除了宁玉,她从没把自己的故事告诉过任何一个外来人。当然,她说的外来人指的是云南以外的人,因为所有云南人都知道她的故事,不,准确地说是她祖先的故事。
“我的祖先是当年大理国的皇族,是大理的镇南王,是大理末代国君的叔叔,他背叛了大理,出卖了自己的国家,投降了元朝。他众多妻子中有一个,叫苏蓉,是个蛇妖,她恨他,所以立下毒誓,要他和他所有的后人都得此怪病,世世代代,无药石可医。除非”
“除非怎样”宁玉每次听到这里,都会情不自禁地发问,他希望听到一个好结果,可每次的回答都是:“除非段家这一支的人全部死光。”
苏蓉这是一个怎样的女子啊,对自己的丈夫下这么毒的咒语,看来这个男子真的伤害她太深了啊。
“我是我们这支脉唯一还活在世上的人了。只要我死了,世上就再也没有患这种病的人了。我有时一直奇怪,我为什么还不死呢,只要眼睛一闭,就一了百了了啊。可是我现在知道自己为什么不能死了。”
“为什么啊”
“因为我要是死了,就不会遇见你了。”每次说到这里,段红旗都会把头靠在宁玉的肩头,依偎着。宁玉仔细地看着段红旗,虽然无情的病魔折磨了她这么多年,可是依然无法把她的秀媚全部抹杀掉,真是美人家在云之南,病来团扇遮红颜啊,却无奈蛛丝网铺遍了玻璃盏,再也无人商量如何弹管弦了,段氏的繁华都成了过眼云烟,只留下一个玉颜憔悴的可怜人,任凭杨花讥笑人情浅,无故地沾衣扑面。宁玉很想抚摸她,给这个饱受折磨的女子一点安慰,他知道,她爱他。但是,他不爱她。他总是想起那个在杭州对自己笑了一下的女子,那个让他日夜魂牵梦绕的女子。他知道自己可能是单相思,可能对方早就忘记了他,那一笑可能根本没有任何意思。但是宁玉却认定了这个名叫小雨的女子,她是自己这一辈子唯一爱的人。
所以,他只能对段红旗说:“对不起,我的一生都已经给了围棋了。”宁玉不是一个爱说谎的人,但是他说谎了,他宁愿说谎也不愿意伤害一个如此纯洁又饱受折磨的女子。
可是他还是伤害了她,伤害就是伤害,深一点和浅一点是没有区别的。每次她听完这句话,就会默默地拄着竹杖离开,不说一句话。
终于有一天,段红旗突然对宁玉说:“我要离开一段日子了。听人说,杭州寒剑堂的苏靖康医师,专门给人治疑难杂症,他是黄钟公的徒弟,苏蓉的师弟,也许他知道该怎么治。”她好像特别高兴,旋而又失落了,道:“也许我是在痴儿说梦。他只是个凡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