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廉看油灯下,只有一碟青菜一碟豆腐和一碟薄薄的白切肉,虽然有壶酒,但可想而知,不过是最便宜的薄酒而已。
沈廉讪讪道:“凌少爷没吃银雅楼的山珍海味,却跑到这里来吃粗食,我们真是慢待了。”
花舞月见沈廉和徐季两人满面羞愧,懂事的跑到外间,和徐夫人做伴去了。没有女人在场,三个男人稍稍自然一些。
徐季请凌玉坐下,又面露惭色:“本官家贫,难得请凌少爷吃饭,却只能拿出这样粗茶淡饭,凌少爷休怪。”
“山珍海味我吃多了,粗茶淡饭却是第一次。”
凌玉微笑道,“何况饭菜不在于精美,而在于和谁一起吃。”
徐季听了这话,才高兴起来,为两人倒酒,慷慨道:“本官虽然穷,可这也是立身的根本,如果今天我家财万贯,那一定是贪墨钱财,还说什么为民造福呢”
沈廉叱道:“徐大人不要乱说,当官的就算家里有些薄财,也不一定是贪墨。”
徐季一愣,这才想起来,凌玉家应该也是很富庶的,按照刚才那话,不是暗指凌实也有贪墨么。
其实云朝中官员除了饷银外,还各有收入,譬如京官每年都有炭敬冰敬,就算不受贿,也能混个富家翁。而象徐季这样什么都不收的,属于凤毛麟角。
徐季想到这症结,倒也不辩解,只是低头不语。
沈廉对凌玉笑道:“徐大人就是为人耿直,所以常常得罪人。”
“无妨。”
凌玉开门见山道,“今天两位大人请我过来,应该还有别的事情吧。”
这话说的太直接,倒把那两个人弄的不好意思,徐季的面孔都有些红了。其实凌玉还是不太懂云朝官场那套世故,他做妖兽时都是快意恩仇,想怎样就怎样,哪知道这里人说话都要弯弯绕的。
徐季见凌玉已经看穿,连道惭愧。
沈廉仗着自己比较熟,低声道:“凌少爷,本来我们不该麻烦你,可这事情,却只有你能做。”
“哦”
凌玉倒是一震,以他的了解,沈廉应该不会吹捧人,既然这么说,那这件事情一定是很严重的。
沈廉肃然拱手:“在草原上,凌少爷救谭大人和我一命,那时沈某就知道凌少爷是妖炼师。本朝中妖炼师都是皇族上宾,平时都难得见到一个,可我们这件事情,却只有妖炼师能做”
“沈大人是在抬举我。”
凌玉不动声色。
沈廉却急了:“凌少爷,沈某句句发自肺腑。我也算见过些世面,知道妖炼师一途修炼极为困难,如要出师,最少也需几十年的苦练。但凌少爷才区区十六岁,却已经有了这等本事,必然是天纵英才,成为一代妖炼宗师也是指日可待。”
“关键是您心系百姓黎民,宅心仁厚。”
徐季突然开口,“沈廉将今日草原上救谭将军的事情告诉我了,凌少爷愿为同州百姓牺牲的精神,让徐某佩服万分。”
说话间,两个人竟一起向凌玉恭然行礼。
第25章我求你了
凌玉轻轻咳嗽,却只当没看见。纵然一直做妖兽,但凌玉也知道,人族中有句话“礼下与人,必有所求。”
凌玉虽然喜欢这两人,但不表示样样都要听他们的安排。
见凌玉没什么反应,沈廉倒也为难了,他给徐季递个颜色,要徐季直说。
徐季是个脸皮很薄的人,但为了苍生之念,还是喝口酒,壮着胆子说:“请凌少爷听我从头说起。”
凌玉知道,今天这话题怕是短不了,便也不插嘴,自顾自的夹了块薄如纸片的白切肉,蘸蘸炒过的盐,往嘴里送去。
这还真是别有风味,白切肉入嘴即化,可见刀功了得。
徐季自己却没动筷,面有忧色道:“凌少爷应该知道,归林镇后有座老银山,上面有银矿。”
凌玉点头,已经不止一人提过这事情,而且他也见识过矿工们的困顿。不过他只是路过,还是个冒充的少爷,自然没准备管这档子事情。
徐季还真是从头说起:“其实老银山本来不产银,只是两座土山而已。但十年前,据说有神仙的宝物落进山里面,来了很多术士和妖炼师寻找,他们没挖出宝物,却无意间挖出了几条白银矿脉。”
“你是说,银矿因神仙宝贝而来”
凌玉似笑非笑的问。
沈廉却对徐季不满道:“你扯这种谣传干嘛,都是老百姓间的流言,要真有宝物,这十年挖银不早挖出来了。”
徐季点头,看来这两个人,对宝物一事都不甚相信,只是算是话引子而已。
不过凌玉心里却有了个念头,虽然自己也觉着奇特,但毕竟他最近的遭遇,已经和离奇扯上关系了。
这世上,或许真有什么东西,是可以凭空造出白银来的。
徐季看凌玉听的出神,便又接着说:“老银山的银矿,虽然发现十年,但朝中几个术士流派封制三年,之后五年又有军队管制,几乎没人敢挖,知道最近两年,福龙会和金海褒知府来了,这才开始大肆的开采。”
“他们是挖银还是挖宝物。”
凌玉问。
“自然是挖银子了。”
徐季道,“宝物一事,后来连术士们都不再热心,可见是虚无缥缈的传言,而银矿却实实在在放那儿,不容别人不动心。”
凌玉心中微动,脸上却不露声色。
徐季开始有愤然之色:“这两年,老银山的银矿产量极大,数千矿工终日劳作,加上炼矿石和运矿的工人,总数达上万之多,可见矿场之规模。可如此大的矿山,朝廷每年仅收入一万两白银,甚至还没有其他银矿十分之一的数目。”
“这么少”
凌玉都有些不敢相信,虽然他不懂银矿的出产,但上万人之众的采矿,一年几十万两白银总是要挖出来的。
徐季重重点头,满脸悲愤之色:“朝廷的矿山,却被歹人私挖私采。北疆这里地处偏远,老银山上住的都是穷苦山里人,很多人蛮荒未开,所以山中里长的权力极大,几乎大部分的矿工都被各地里长掌握。本乡里长勾结福龙会和山寨,就控制了整个老银山的银矿,挖多少帐做多少,还不是他们说了算。说是每年出产一万两白银,其实绝大部分银子都被他们盗挖拿走了。”
“朝廷也没人管么”
凌玉有些同情的看着徐季。
按理说,徐季是本县县丞,应该能管这些盗挖的事情。但县丞只是小小芝麻官,连同州知府都长期住在这里,哪里有徐季的事情,他当然是哪里凉快哪里呆着去。
要是别人,恐怕乐得悠闲,还能拿一份分赃。但徐季偏偏又是个清白耿直的人,看着朝廷的白银被人拿走,自己却无能为力,其中痛苦自不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