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穹顶这边,团聚时光已因为世界末日这个不速之客而结束。在内侧,现在有事情比亲人们更加重要:巨大的蘑菇云在西北方升起,升起的火柱已有一英里高。第一道风势也就是让卡特与老詹逃向辐射尘避难室的那一道向他们袭来,他们朝穹顶缩去,大多数人都忽略了身后还有别人。无论如何,他们后方的人还可以往后退。
可以这么做实在非常幸运。
亨丽塔克拉瓦德感觉到一只冰凉的手握住她的手。她转过头去,看见了彼德拉瑟尔斯。
彼德拉的头发已从发夹上松脱下来,垂在她的脸颊两侧。
“你的特调果汁还有剩的吗”彼德拉问,挤出一个“让我们狂欢吧”的苍白笑容。
“对不起,已经全部喝完了。”亨丽塔说。
“嗯或许也没关系了。”
“跟我一起撑下去,亲爱的,”亨丽塔说,“跟我一起撑下去。我们会没事的。”
然而,当彼德拉看进老妇人的双眼时,却没看见任何相信这话的希望神情。派对就要结束了。
现在看吧。仔细地看。八百个人朝穹顶挤去,他们的头向上抬起,睁大了眼,看着无法避免的结局冲向他们。
约翰尼与嘉莉卡佛在这里,在美食城超市工作的布鲁斯亚德里也是。拥有一座即将灰飞烟灭的储木场的泰比莫瑞尔与他的妻子邦妮、在波比百货店任职的陶比曼宁、崔娜凯尔与唐尼巴里布、温迪古斯通与她的朋友及教师同伴艾伦范德斯汀、不愿意去开校车的比尔欧纳特,与他那尖叫着祈求耶稣保佑、看着火势迎面而来的妻子莎拉。托德温德斯塔与曼纽欧塔葛抬着脸,沉默地看着西方消失在烟雾中的世界景象。汤米与维洛安德森再也无法邀约波士顿的另一个乐队来到他们的酒馆了。看看他们所有的人,整个小镇的人全背靠着那道隐形的墙。
在他们后方,探访者开始往后退,接着又从往后退变成奔跑。他们忽略了巴士,直接冲上公路,沿着莫顿镇方向跑。有几个士兵依旧坚守岗位,但大多数全都丢下了枪,跟在人群后头狂奔,回头的次数不超过罗得回头看索多玛的次数。
寇克斯没有逃走。他走近穹顶,大喊:“你负责的警官”
亨利莫里森转过身,走到上校的位置,把双手撑在那个他看不见的坚硬、神秘的表面上头。
呼吸已变得十分困难,火势引发的风势吹打着穹顶,接着又朝袭来的那个饥渴的东西反弹:一头有着血红双眼的黑狼。在莫顿镇边界这里,有可以喂养它的羊群。
“帮帮我们。”亨利说。
寇克斯看向火海,估计火势抵达人群目前的位置不会超过十五分钟,可能只需要三分钟。这不只是一场火灾或爆炸事件;在这种封闭与受到污染的环境中,根本就是场大灾难。
“我办不到,先生。”他说。
在亨利回答前,乔巴克斯抓住了他的手臂,已经全然语无伦次。
“放开我,乔,”亨利说,“我们无处可逃,除了祈祷以外什么也做不了。”
但乔巴克斯没有祈祷。他的手上依旧握着那把愚蠢的廉价小手枪。他朝迎面而来的炼狱景象望上最后疯狂的一眼,接着用枪顶住太阳穴,就像玩俄罗斯轮盘的人一样。亨利想抢过枪,但为时已晚,巴克斯已扣下扳机。他没有马上就死,虽然一团血块从他头部侧面喷出,但他仍摇摇晃晃地走开,就像挥舞着一条手帕一样,挥舞着他那把愚蠢的小手枪,不断发出尖叫。接着,他跪倒在地,朝变暗的天空甩出双手,就像得到了什么神明的启示,接着才倒了下去,脸部撞在高速公路的破碎白线上头。
亨利把头转回寇克斯上校那里,一脸目瞪口呆。他们两人之间只有三英尺远,却有一百万英里长。“我很遗憾,我的朋友。”寇克斯说。
帕米拉陈脚步不稳地走了过来。“校车”她在逐渐变大的声响中朝亨利大吼,“我们得坐校车直接冲过去这是唯一的机会”
亨利知道根本没有机会,但还是点了点头,看了寇克斯最后一眼寇克斯永远不会忘记警察阴暗、绝望的眼神,抓起帕米拉陈的手,在黑烟朝他们冲来的同时,跟着她前往十九号校车。
火势蔓延到镇中心,主街开始沿路爆炸,就像焊枪的枪管一样。和平桥被全然蒸发。当老詹与卡特上方的镇公所由内往外炸开时,他们两人在辐射尘避难室里缩成一团。警察局的砖墙先是往内缩,接着喷出砖块,高度直达天际。路西安卡弗特的雕像从战争纪念广场的基座上被连根拔起,路西安被烧得漆黑,依旧英勇地举着步枪,整个飞了起来。在图书馆的草皮上,戴着高帽子、双手是园艺铲子的万圣节假人,被一片火海卷起吞噬。一阵巨大的呼啸声听起来就像是上帝的吸尘器响起,火焰饥渴地吞噬氧气,把好的空气吸了进去,以另一波对肺部有毒的空气加以填补。主街上的建筑物一座接一座爆炸,废弃的电影院、桑德斯家乡药店、波比百货店、加油站商店、书店、花店、理发厅等等,这些地方的木板、商品、招牌与玻璃全变成碎片飞入空中,就像跨年晚会的彩色纸片一样。在葬仪社中,近日死亡的人大多被送来这里,此刻正在金属柜里被炙烤着,就像烤箱里的鸡肉一样。火焰所向披靡地沿主街向前,吞噬了美食城超市,接着又朝北斗星酒吧席卷而去。那些还在停车场里的人尖叫起来,抓着彼此不放。他们在这世上见到的最后一个景象,是一道高达一百码的火墙贪婪地朝他们袭去。
现在,火焰朝各主要道路冲去,将柏油路面烧溶沸腾。在此同时,火势也蔓延至东切斯特区,吞没了所有雅痞的房子以及躲在里头的几个雅痞。
米凯拉波比朝地下室跑去,但为时已晚,她所身处的厨房整个炸开,她在这世上看到的最后一个景象,是她那正在熔化着的冰箱。
站在塔克磨坊与切斯特磨坊交界处的士兵他们也是最接近这场灾难源头的人在火焰的拳头无力敲打穹顶时往后退去,接着便是一片黑暗。士兵们可以感觉到热气穿了过来,气温在几秒内升高了二十度,让最接近的树木上的树叶变得焦脆。其中一个人后来说:“感觉就像是站在一颗玻璃球外面,而球里面有原子弹爆炸一样。”
现在,靠着穹顶缩成一团的人开始迎向袭来的死亡浪潮,逃亡的麻雀、知更鸟、白头翁、乌鸦、海鸥甚至连鹅也不断往穹顶猛冲。镇上的狗与猫窜成一团,横跨丹斯摩农场。还有臭鼬、土拨鼠、豪猪。就连鹿与几只跑起来动作笨拙的麋鹿也在逃窜的行列中。奥登丹斯摩的乳牛自然也在其中,双眼不停转动,痛苦地哀号着。它们抵达穹顶时,全都一头撞了上去。幸运的动物当场死亡,不幸的则因骨头折断刺出,最后瘫倒在地,不断吠吼、尖叫、发出哞哞声与怒吼。
奥利丹斯摩看着桃莉。桃莉是一头漂亮的瑞士褐牛,曾为他赢得一座4h蓝丝带奖桃莉的名字是他母亲取的,觉得奥利与桃莉连在一起念很可爱。桃莉朝穹顶笨重地跑去,不知谁家的威玛猎犬在它腿上咬了一口,现在已流出血来。
它撞上屏障,发出砰的一声,但在即将到来的火势影响下,奥利无法听见但他脑海里确实听到了那声音。不知为何,他看着同样难逃一死的一条狗猛咬可怜的桃莉,开始撕开它毫无防备的乳房,甚至比发现自己父亲死掉时感觉还糟。
看着心爱的牛奄奄一息的模样,男孩的呆滞被打破了。他不知道到底有没有机会能在这可怕的日子里存活下来,但他眼前突然清晰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