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德斯先生你还在吗”
“还在。等我一下,吉妮,我马上就到。”
他停了一会儿,“别叫我桑德斯先生,叫我安迪就好。你也知道,我们是站在一起的。”
他挂断电话,拿着玻璃杯走进浴室,把粉红色液体倒进马桶。他感觉很好感觉世界又神奇地明亮起来直到压下冲水钮时,那股沮丧却又笼罩住他,就像穿上了一件老旧难闻的外套。
被需要这还真有趣。他只是又笨又老的安迪桑德斯,一个坐在老詹腿上的傀儡。一个发话器。
一个只会瞎扯的人。一个只会负责发表老詹的建议与提案、假装那是自己想出来的人。一个每两年左右就会被拿出来铺陈乡土魅力的竞选工具。
要是老詹有做不到或不想做的事,就会把他当成挡箭牌使用。
瓶子里还有更多药丸。楼下的冰箱里也还有更多矿泉水。但安迪没有认真考虑这件事;他答应了吉妮汤林森,而他是个信守承诺的人。不过,自杀这事还没结束,只是往后推迟而已。搁置,这就是这个小镇政务会议上的用词。这想法有助于他离开这个房间,这个差点就成为他死亡场所的地方。
这个四处弥漫着烟雾的地方。
灰烬
11
鲍伊葬仪社的太平间位于地下室,让琳达觉得可以安心开灯。再说,生锈克也需要灯光才能验尸。
“看看这一团乱。”他说,用手朝四周比去。
肮脏的瓷砖地上满是足印,啤酒与饮料罐就放在柜子上,角落有个盖子打开的垃圾桶,几只苍蝇正在上头嗡嗡飞着。“要是州立殡葬局的人看见或是卫生署他们会用纽约才有的效率,马上把这里封了。”
“我们可不是在纽约,”琳达提醒他。她看着房间中央的不锈钢桌,桌面有一层污渍,以及一些或许还是别知道是什么玩意儿更好的东西。
在桌子的其中一个排水道上头,还有个揉成一团的士力架巧克力包装纸。“我们甚至不算在缅因州里,至少我不这么觉得。动作快点,艾瑞克,这地方臭死了。”
“而且还不止一种臭味。”生锈克说。这里的一团混乱真的激怒了他。那团糖果包装纸就这么被丢在他们镇上死者尸体的鲜血流经之处,让他想在斯图亚特鲍伊脸上狠狠招呼一拳。
房间另一边有六具不锈钢的尸体存放柜。在他们后方某处,生锈克可以听见冷藏装置传来的稳定运作声。“这里不缺丙烷,”他喃喃自语,“鲍伊兄弟有大人物罩着。”
所有存放柜的名牌都没写名字又一个处事随便的迹象所以生锈克只好把六个存放柜全都拉开。前两个是空的,这并不让他惊讶。在穹顶出现之后过世的人,包括朗哈斯克和伊凡斯夫妇在内,都很快就被埋葬了。吉米希罗斯没有近亲,所以还在凯瑟琳罗素医院的小太平间里。
接下来的四具存放柜中,则放着他要检验的尸体。他才一拉开柜子,腐烂的气味立即冲鼻而来。
除了防腐剂与丧仪用的香膏外,那气味压过了其余的难闻味道。琳达往后退得更远,干呕出声。
“别吐出来了,琳达。”生锈克说,朝房间另一侧的柜子走去。他打开的第一个抽屉里,除了叠放着的几本原野与溪流杂志外空无一物,让他咒骂了一声,但不管怎样,下头的那个抽屉里,的确还是有他要找的东西。他伸手到一组看起来像是从来没洗过的套管针下头,拉出两个包装仍未拆开的绿色塑料口罩。他把一个递给琳达,自己戴上另一个。他在下一个抽屉里翻出一双塑料手套。手套是鲜艳的黄色,色彩活泼得过了头。
“要是你觉得会吐在口罩里,可以先上楼去找斯泰西。”
“没事,我得亲眼看看。”
“我不确定你的证词有多少能被采用,毕竟,你可是我老婆。”
她又重复一次:“我得见证这件事,你就尽快吧。”
尸体保存柜很脏。在看到准备区的其他地方后,这并未让他觉得惊讶,但还是十分不快。琳达带来了车库里找到的老旧卡匣式录音机。生锈克按下录音键,测试一下录音质量,有点意外地发现还不错。他把那台松下牌小型录音机放在其中一个空着的存放柜上,接着戴上手套。由于他的双手不断冒汗,所以这动作花了比平常还久的时间。这里或许有滑石粉或强生痱子粉,但他却没打算浪费时间去找。他觉得自己已经够像个小偷了。该死,他的确是个小偷。
“好了,我们开始吧。现在是十月二十四号,晚上十点四十五分。验尸地点是鲍伊葬仪社的准备室。附带一提,这里脏得要命,真是丢人。我面前有四具尸体,三名女性与一名男性。两名女性是年轻人,约莫十几二十岁,分别是安杰拉麦卡因与小桃桑德斯。”
“桃乐丝,琳达站在距离较远的准备台前方,”
“她的名字是桃乐丝。”
“我在此纠正。桃乐丝桑德斯。第三名女性的年纪为中年后期,名字是布兰达帕金斯。男性是莱斯特科金斯牧师,约莫四十岁。我认得出他们所有人,在此作为记录。”
他对妻子招了招手,指着那几具尸体。她望向尸体,眼眶盈满泪水。她拉开口罩说:“我是琳达艾佛瑞特,是切斯特磨坊镇的警员,警徽编号七七五。我也在此确认这四具尸体的身份。”
她把口罩放回去,口罩上方的双眼带有恳求之意。
生锈克示意她可以退远一点,反正这只是个象征性的程序罢了。他知道这点,猜想琳达也同样清楚。但他并未因此感到沮丧。打从少年时代开始,他便一心想投身医界,要是他没离开学校照顾双亲,现在肯定当上医生了。此刻驱使他这么做的原因,就跟高中二年级在生物课里解剖青蛙与牛眼一样,同样单纯地出自好奇心罢了。他非知道不可,也必定会知道。或许无法知道每一件事,但至少可以知道一些事。
这是死者帮助生者的方式。琳达是这么说的吗
不重要。他很确定,如果他们可以的话,一定愿意提供援手。
“我可以看得出来,这些尸体并未上妆,但所有的四具尸体都已经做过防腐处理了。我不知道程序是否完成,但我怀疑还没,因为股动脉还没有被动过。”
“安杰拉与小桃不好意思,是桃乐丝都被伤得很重,尸体已经开始腐败。科金斯也有被殴打的迹象看起来很凶残同样也开始腐败,但情况没有前两者严重;他脸部与手臂的肌肉组织才刚开始凹陷而已。布兰达我是说布兰达帕金斯”他没把话说完,朝她俯下身去。
“生锈克”琳达紧张地问,“亲爱的”
他伸出一只戴着手套的手,为了更确定些,脱下手套,环住她的喉咙。他抬起布兰达的头,感觉到她颈背下方那个古怪的硬块。他把她的头放下,接着把她转成侧躺,以便看见她的背部与臀部。
“天啊。”他说。
“生锈克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她的屎还黏在身上,他想
不过这可不会被记录下来。兰道夫或伦尼可能会在开始听这卷录音带的六十秒后,便把录音带用鞋跟踩烂,然后把剩下的烧到什么也不剩。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