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娃他们三人围了上去。先是坏鼻头摸了一把那串佛珠,李双玉跟着看似小心地捏了那个句号,却揪起了一把肚皮,把肚脐眼也拉长了。大家就笑。诺娃果敢地从后面袭击了那枚纽扣。因为她的衣服上正少一颗纽扣,那是偷爬档案馆后窗时弄掉的。这颗纽扣富有弹性,却很牢固,就听王子亭夸张地尖叫了一声:“疼”
叫声惊起章红玉,她走过来,埋怨诺娃说:“下手没轻没重的,难道想给他再添块新疤不成。”
章红玉犹豫地抬起手,伸向王子亭胸肌上的漂亮梅花,却又缩回去。
诺娃看到王子亭眼神一亮,瞬间即失。章红玉又抬起手,王子亭的目光赶快迎上去,像是鼓励,像是怂恿。她终于鼓起勇气,把五指轻轻地放在梅花上,然后缓缓抚摸了一遍,脸一红,扭头进屋。
王子亭欲跟进,说:“我进屋洗把脸去。”
坏鼻头拦住问:“王叔你这么多伤疤是怎么来的”
诺娃也想解开这个迷,就拉李双玉一起把王子亭围住。
王子亭心不在这儿,说:“都是当年打日本汉奸蒋匪帮时负伤留下的。”说完,又想走。
诺娃他们做梦也没想到,站在眼前的这位劈柴高手,居然还是战斗英雄。
战斗英雄与战斗故事是紧密相连的,哪能就这样放过他。
王子亭知道遇到了麻烦,不得已给他们讲了一个故事。
应该说王子亭的故事讲得还是非常精彩的。讲的是他那个逗点伤痕的来历。
王子亭是提着斧头投奔革命队伍的。他挥舞着锋利无比的大斧头,给部队排长表演了二十分钟的劈柴,排长就立马收下了他。他是一个有志之人,一心想为革命立功,训练非常刻苦,枪法、拼刺刀技巧掌握得很快。一个月不到,排长就说像个老兵了,可以打先锋了。
这支队伍原是东北抗联部队的,后改编入林彪的第四野战军。他参加的第一场战斗是着名的四平保卫战。
在一次反击中,他冲锋陷阵,不顾生死,一直冲在前头。子弹打光了,刺刀拼断了,就抽出了别在腰间的斧头。就在他扔枪换斧头之间,一个国民党兵一枪向他刺来。眼看就要扎进他的肚子,他都感到刺痛了。他身一偏,腰一扭,斧头同时顺势抡起,那兵端枪跨步僵站着不动了。再一看,那兵却少了头,脖颈齐刷刷地被斩断。王子亭单腿跪地,左手拄斧把,右手去捂腹部,想接住流出来的肠子,却什么东西也没接到。扒开衣服一看,只是一个小伤口正流着血。他一下跳起来,大喊了一声:“王子亭,永不倒。”然后,他把斧头放在肚脐下接了几滴血,又挥舞着斧头,冲将上去。斧头沾了自己的血,有了灵性,心生胆,斧生威,连劈数敌,立下战功。
王子亭给讲的第一个故事非常成功,诺娃他们三人热烈鼓掌。听到身后也有掌声,回头一看是章红玉。她满脸红红的,正用力拍着巴掌。
王子亭的故事对诺娃他们产生了莫大的吸引力,使他们一度放弃了寻找叛徒之事。那段日子,一有机会他们就缠着他讲革命战斗故事。每次,开始他并不痛痛快快地讲,故意逗着让他们缠他求他似的。缠闹之中,章红玉放下手里的活过来,他才张口说话。他的战斗英雄的形象,很快在大家心中矗立起来。他的故事讲的都是他的亲身经历,听来很让人信服。他多次自豪地说:“我是林彪的兵,我随林彪司令员从东北打到海南岛。”当他们问他林彪长得什么模样时,他语塞了。他承认没有亲眼见到过林彪,但打仗时,每次都感到林司令就在自己的身后,所以每次战斗都有使不完的劲,用不完的胆。
一次,王子亭费劲地够着脊梁上的三角形伤痕,说:“这是在强渡长江,解放武汉时被敌人的炮弹皮炸的。当时,我已经是连长了。我的船冲在最前面,可后面的营长还嫌太慢,在报话机里大骂我是在江里游泳的娘们,浪得忒慢。还说林司令就坐在后面的那条大船上,若不尽快抢上滩头,指挥船的安全就没有保障。我一听我的速度危及到了林司令的生命安全,就一把推开为我包扎的卫生员,拼命的划起船。伤口本来不大,可每用力划一下,伤口就裂开一点。那时,已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心中只有一个信念要第一个冲上滩头。到了岸上,我的后背衣服全被鲜血浸透了。可我觉得很高兴,因为林司令肯定在望远镜里看到了我第一个跳下船头。我为此足足兴奋了半个月,直到听说林彪根本就没有在武汉一线的大船上过江才消停。”
王子亭后背上那个句号形伤疤很有些意思。因为那是他战斗生涯中的最后一场战斗,以他被一颗子弹穿进后背而画上了圆满句号。那是1950年5月,他参加了解放海南岛战斗。他们在琼崖纵队的配合下,乘木帆船渡海作战。几次激烈枪战,他没有负伤。最后一场战斗结束后,饥渴难忍的战士们冲进了椰林。已身为副营长的他爬上一棵大椰树,抽出跟他转战南北的斧头,把熟透了的椰子砍落在地,让战士们在下面喝了个够。正当他顺树下滑时,不知从哪里飞来一粒子弹钻进了他的后背。他应声落地,砸在了一片椰子上。他昏迷了五天五夜。
王子亭的故事讲了很多,一多就有些大同小异了。诺娃他们就让讲点新的,他讲不出来,就把珍藏多年的立功证章、证书等能说明他英雄行为的东西全都拿来让他们看。他们摆弄着那些玩意儿,新鲜了两天,就又让他讲故事。他们是想让他讲关于佛珠伤症和梅花伤疤的故事,但是他次次拒绝讲给他们听。
一次,诺娃对他说:“王叔,你讲了这两个故事,我就让李双玉到他妈面前,再给你求一次,让她同你结婚。”李双玉看了她一眼,流露出了不情愿的成分,却又坚定地点了点头。过去提到这个话题,李双玉是极为反感的,现在有了很大改变,看来是王子亭的故事打动了他。他开始喜欢这个英雄叔叔了。王子亭说:“不是我不给你们讲这个故事,而是这个故事牵扯着一个爱情故事。你们小孩子家家的,不懂。”
诺娃一听,更来了精神,非要他讲。他还是不讲。诺娃就给李双玉使眼色。李双玉走上去,真诚地说:“我现在倒真愿意让你当我爸了,王叔。”
就李双玉这一句话,王子亭讲了佛珠伤症的来历。
在解放锦州的战斗中,我已升为副班长。在一次冲锋中,前面遇到了一架铁丝网,上面全是铁刺刺。如果找来剪刀剪断,就会拖延拿下城门的时间。我说:“我趴上去,大家从我身上踩过去。”班长说:“好。”我又说:“班长,你比我块大,你趴上去效果会更好。”班长说:“你在四平战斗中立过战功了,而我还没有立过功。你趴在这儿,我冲上去拿下敌人城门。”我就趴了上去。我趴了一会儿,痛得受不了,就又仰面躺着让大家踩。全排的人从我身上顺利通过,班长第一个冲上了城门,打退敌人,打开城门。他皮毛未损,我则多处被扎伤,数肩膀子两边这几道最重,现在长成了两条佛珠。班长拿下城门,又第一个冲入城内,正碰上一个国民党军官拿枪要杀他的姨太太。班长打死敌军官,救下了姨太太。让大家都没想到的是,这姨太太把所有的银两细软和那军官藏在地洞里的文件、枪支都主动交给了部队,却提出要跟着救她的班长过日子,不然她就自杀。排长断然不同意,让班长去做工作,妥善处理好这件事。可班长做工作回来说:“越做工作她越想跟着我。”排长说:“这说明你工作没做到家,再去做。”班长回来后又说:“我也想跟她一起过日子了。”排长踢了班长一脚:“你看你这个熊样,这么快就被那骚娘们俘虏啦。我倒要看看你一个革命战士有多大的抵抗能力,你再去做,再去做。”我劝排长,不能再让班长去了,再去他就回不来了。排长不听我的,说:“我不信,一个出生入死多回的革命班长,还能经不起一个国民党军官姨太太的诱惑。”还是让他去了。结果,班长真的就没有回来。排长派我去找,只在姨太太家找到一张字条。班长没文化,字条是姨太太写的,却是班长的口气:“排长,这姨太太也是苦出身,很让人怜爱。她很会疼人,很会让人舒坦。我参加革命是为了讨房老婆,现在我革命的目的达到了。我不革命了,我要和她走了,去到一个没人认识我俩的地方过日子去了。最后,还要多谢王子亭副班长,是他趴在铁丝网上,我才第一个进城,找到了一个可心的女人。”排长看完信,也踢了我一脚:“你妈拉个巴子的,你为什么不让他趴在铁丝网上他不第一个进城,就碰不上那军官枪杀姨太太,碰不上姨太太,就不会跑掉一个革命战士。”我说:“他跑了就不是革命战士了。战争年代,有的开始是革命的,后来又叛离了革命队伍。有的开始是不太愿意革命的,后来又彻底革命了。一个人的政治信仰变来变去是很正常的。再说,班长是为情而去的,还算条汉子。排长你不要生气。”排长在我肩上狠狠地拍了一掌,说:“我看你跟他是一路货,在女人面前,也是个花花肠子,见一个喜欢一个。”这一掌正打在我的伤处。我急了,就反抗了排长一脚,骂道:“你妈拉个巴子的,老子白让你们踩了。不给老子立功,还打老子的伤口。老子这一辈子就喜欢一个女人。老子可不是那种多情种。”排长见我急了,就说:“算你是个正经人,下次再碰上什么姨太小姐的,老子让你这个副班长去处理。不,你已经不是副班长了。我正式宣布,你现在荣升为班长了。”我笑了,没立上功,弄个班长当当也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