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才清楚是怎么回事,原来,每当李安生要找他需要的书,或者是他突然想看的东西时,而恰好这种东西又不在他的手边,他就会翻箱倒柜,在他触摸到那样东西之前乱扒一气。更糟糕的是,他的思维跳跃性很强,常常会突然一愣,就去找八百年都没人想看一样的东西。比如,有一次,他想一张老上海的年画,它可能夹在那本书里,也可能压在箱子里,还可能在垫在床板上最后,他在竟然在一个鞋盒里找到了,再回头看看屋子,简直像是发生了海啸,或者龙卷风。
所以,我几乎每天早上都要面对的这个像是十几年没有收拾过的屋子。但是,我也很快想到了应对的方法。
李安生的卧室,出奇的大,有100多平米,据说是他自己要求的。这屋子里摆着几个镂空的书架和红橡木柜子,我的应对方法就是给所有的东西分类,小到一张纸一块石头,大到一套书一个箱子,严格的分类摆放,并准确记住它们的位置,每次主人想要的时候,我都能在最短的时间里拿出来,等他用完在按照我记忆中的地方放回去。
其实,回忆当时的情景,并不像我现在说起来这么简单,因为李安生卧室里的东西太多了,太杂了且不说五花八门的图书字画,也不说适合各种场合的衣服,单单是他从世界各地收集石头标本就够让人头蒙了,因为看上去没有什么区别的石头对于李安生来说,却意味着不同时代,不同的地质,不同的科学想法
而这件事对我来说尤其不容易,因为我没上过学,我的文化仅限于认识数字和简单的英语单词。而这件事要求我不仅要像一个佣人,还要像一个图书馆管理员和博物馆管理员。
所以,我不得不学更多的单词,并且了解它们的含义,幸运的是李安生这里有各种词典和百科全书,而且他非常鼓励和支持我这么做,他还常常主动教我很多知识。
大约又过了半年,我终于完全实现了我的想法,达到了我想要的效果,甚至当李安生自己都说不清想要看什么书时,我只需要让他大致说出一个想法,甚至只是突然想到的几个词汇,我就能立刻拿出到相关的几本书供他选择,并给他相应的建议了。
还记得那是大雪纷飞的夜晚,李安生看着窗外的飘飘雪花发呆,突然,他说,“水能形成庞大的冰山,也能形成细小的雪花,不同的形态对应着不通的能量那么机械的几何外形是否能跟生物的能量结合,并且实现同样自由的变化呢”
他又突然抬手,对我说,“麦琪,帮我拿一本”当他还没有想到要具体要什么书的时候,我把朗道endau的量子力学和黎曼rieann的空间几何,两本书递给了他,并告诉他,这两人的理论比较注重动态的变化。
那次,我还像往常一样的看着他,而他却没有接过书,而是握住了我的手。
他用我不敢对视的目光看着我,“麦琪,我对你的感觉一点都没错你正是我想找的人”
窗外,鹅毛大雪还在纷飞,我腾的感到一阵脸颊发烫,我立刻把手从他掌心抽出,反复的在心头告诉自己,我已经订婚了,我未来的丈夫只能是梅森。
而同时,我当时又用另一种克制不住的感觉,我想李安生抓住我的手永远都不要松开,我甚至想让他抱住我。我还想流泪,我的心被他这句话深深的感动了,他带我进入了另个世界,我看到了完全不同的东西,我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在我的记忆中,那是我生平中第一次有了感觉,一种春天的感觉。
抓住我的手吧,不要让我把手抽走而他松开了手。
我带着复杂的失望和期盼,红着脸,低下头,我想最好先回去冷静一下。
可他一下子又抱住了我。
四
在我用心整理李安生屋子的那半年里,我没有忘记每晚点亮父亲的蜡烛,我每晚对着烛光,不知不觉中自己却在发生巨大的变化。
每个星期二下午梅森都会来看我,我也常常会跟他亲热的说几句话,但我总是跟他保持着一种莫名其妙的距离。这主要是心理上的,但梅森对此并不在意,他那半年总是显得很兴奋。事实上,自从我走了之后,他父亲的病就再也没好,那半年他们酒馆的生意也越来越遭了,干脆关门了,而梅森完全相反的表情是因为他因此获得了另一个机会。他终于说服家人动用所有的积蓄筹集一家买一船,跑航运生意。这个想法我很早就听梅森说起过,他说开酒馆这种生意不适合他的性格,他更愿意去跑航运。梅森总是踌躇满志的对我说,最开始在密西西比河上,然后是沿着美洲的海岸线,跑各大海湾,然后是大西洋,再然后是整个地球的蓝色海面
那半年,我们俩人发展的都很快。梅森干的很卖力,他的生意也还不错。我对自己的工作和进步也感到非常满意,我从一个文盲开始,学会的知识越来越多,懂得也越来越多。李安生后来说,我在那半年里完成了一个人从小学到大学的教育,我的知识至少可以跟5个专业的大学本科毕业生相提并论。也许这就是父亲临终前所说的,我与众不同吧,但紧紧是“也许”。
而然,在我和梅森笑容的背后,我看到的是我们之间距离的扩大。我尽量不让自己有不该有的感觉,我常常想起父亲,想起他的说的“感恩心”,无论如何我都只是佣人,而我的能在这个大户人家学到这么多知识,也都是源自于梅森和他的家人对我的恩情。而李安生,不管他让我称呼他什么,他都是我的主人,雇佣我的人。我不知道我们之间心理上的距离是否越来越近,或者像他所说的那样从开始就很近,但我们眼前的距离是实实在在真真切切的:我是下等人,他是上等人。
半年多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梅森的小货船已经开到的纽约湾了。终于,有一天,他送给我一个自由女神像的小塑像,并告诉我他想跟我“结婚”,我接过自由女神像,却告诉他,再等等,等他事业稳定的时候,我们再完婚,我还掏出订婚的小十字架给他。
梅森虽然没有如愿,但他得到了我的保证,他还是高兴的走了。而我知道,我在骗他,也在骗自己,我是在找借口,我还不想结婚,我在等待,但我不清楚自己究竟在等什么
就是那天夜里,在雪花飞舞的窗前,李安生突然抱住了我,他提出了和梅森相同的要求,他要我答应嫁给他。
人总是想拥有选择的自由,但人生的痛苦也恰恰就在于“选择”。
我多么希望自己没有选择,不用思考,也不用放弃,或者被放弃。
那次,我没有答应李安生,我不能背叛自己对马丁父母的诺言,答应哪门婚约是我在心里以父亲的名义答应的,无论如何我不能背叛我的父亲。
然而,后来我终于明白,爱情的力量就是让你愿意为了爱而背叛一切。
五
当我的内心在矛盾中备受煎熬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对科学知识越来越着迷了。和复杂的人类情感相比,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