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佑樘一目十行的看着奏书,脸色越来越阴沉,连带着这正心殿的气氛也变得冷飕飕的,良久,他突然将这奏书摔开,冷笑道:“大功,这算是什么大功哼,万贵妃祸国的时候,他们不说话,现在万通立下了些许的功劳,就有人替他们奔走了,这些人是什么居心,难道这天下被他们万氏祸害的还不够吗”
他厉声说出这么一番话,连带着柳乘风都不禁吓了一跳,吃惊地看着朱佑樘,见朱佑樘竟是失态了。
朱佑樘的怒意收敛了一些,显然是觉得方才太过激动,随即手压在案牍上,眯着眼,淡淡地道:“柳乘风,先帝的事,你知道多少”
柳乘风忙道:“知道一些。”
这一些掌握的很好,既不多也不少,反正就是忽悠,不该知道的可以算是一些之外,该知道的便在这一些之内,越是含糊,越是容易蒙混过关。
这官儿做久了,难免会油滑起来,就是柳乘风也不能避免。
朱佑樘并没有兴致琢磨柳乘风口里的一些有多少,冷声道:“这个万通,仗着万贵妃的声势,在任锦衣卫的时候不知做了多少丧尽天良的事,如今立下了些许功劳,就有人坐不住了,他们既然坐不住,那么朕就索性让他来做这指挥使,朕倒也看看,到时候还有谁坐得住”
柳乘风心里叹了口气,他突然发觉,皇上一旦涉及到了万贵妃,有时候竟有几分像是个赌气的孩子,而且情绪的变化很是无常,让人有点儿摸不透的感觉。
不过随即一想也就释然,万贵妃当年,对这朱佑樘可没少使绊子,若不是朱佑樘运气好,当时又有太后周全这个太子,只怕早已死了十遍、八遍了,可是另一方面,又有人教导他,为人子者,需知孝义,这话的意思,是说无论万贵妃如何,可是不管怎么说,他是朱佑樘老子的妻子,你做为人子的,就必须好好侍奉。
事实上朱佑樘也是这么做的,成化皇帝死后,朱佑樘虽然对万贵妃嫌恶有加,却一直没有对她有丝毫为难,反而多次问安,虽然这里头有做戏的成分,可是能到这个份上,也算难得了。
可是越如此,朱佑樘就越觉得心里有一股子怨气发不出来,童年的阴影,甚至是杀母的仇恨都埋在心里,偏偏他不但不能报复,反而还要做出一副恭顺的样子。
原本这事儿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姓万的再不会出现,只怕这股子积怨也不会显露出来,现在出了万通这么一档子事,一下子又将从前的记忆全部涌上了心头。
万通立下的功劳,一下子成了满朝文武言谈的对象,大家这才想起,万贵妃还有个弟弟现在是在辽东,于是不少人抱着经史所言的圣人教训,少不得要诽谤几句。
而朱佑樘此刻若是置之不理,到时候朝臣们肯定会愈演愈烈,最后到下不来台的地步。
只是朱佑樘憋了一肚子气却在朝议之中大大的褒奖万通一番,又突然重新任命万通为锦衣卫指挥使,却又为了什么
第五百一十三章:恩旨
柳乘风舔舔嘴,一言不发,朱佑樘的童年阴影,柳乘风没有体会,自然也没有感受,可是看他这般失态的样子,柳乘风隐隐觉得,那万贵妃与朱佑樘之间的关系,只怕比他想象中更加复杂。
一个年幼的皇子,一个恶毒的贵妃,这十几年里头朱佑樘所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
原本皇子成了天子,君临天下,以往的不快想必也早已淡忘,只是现在,那万通勾起了朱佑樘回忆起了万贵妃,这朱佑樘心里积攒的怒气可想而知。
可是偏偏,在这个礼法森严的时代,朱佑樘又偏偏是个对礼法有着固执坚守的人,在文武百官面前,他不但要装作一副待万贵妃恭恭敬敬的样子,便是连万贵妃的弟弟,也需善待。
如此矛盾的心理之下,朱佑樘心里的火气之大可想而知。
“你为何不说话”朱佑樘眼眸通红,突然掠到了柳乘风身上。
柳乘风沉默片刻,道:“万通既然十恶不赦,这一次虽然侥幸立下了大功,可是陛下又何必要敕他为锦衣卫指挥使,这锦衣卫指挥使乃是朝廷的要害,一旦”柳乘风将后果略过去,继续道:“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朱佑樘那敦厚的脸色居然变得无比狡诈起来,脸上掠过了一丝透心凉的狠色,淡淡地道:“朕若是给他一个清闲的差事,他这一辈子可以做个富家翁也有余了,可是朕不希望是这个结果,你明白吗”
柳乘风深吸了口凉气,看着朱佑樘。
以他的智商,若是再不明白朱佑樘的意思那就真是蠢猪了。朱佑樘想要的不只是让那万通一辈子郁郁寡欢,没有什么大官做,至少那万通还有爵位,还有俸禄,甚至家里也早就积攒了万贯的家财,这一辈子衣食无忧,而朝廷待他,也不会为难。
可是朱佑樘想要的绝不是如此,他的心里已被仇恨填满,朱佑樘的生母,便是被万贵妃害死,那些在宫里最疼爱他的人,也都被万贵妃逼迫服毒自尽,对朱佑樘来说,这就是血海深仇,当年继位的时候,为了表明他这皇帝的皇位正当性,他可以对万贵妃宽容,对万通,也只是打发去了辽东,原以为这万通一辈子都不可能回来,可是现在不招还是不成了。
那么,朱佑樘决心报复。
柳乘风当然知道朱佑樘要打算如何动手,只是这种事单靠一个皇帝是不成的,这才是朱佑樘将自己叫来这里的原因。
春秋的时候,有一个典故,郑庄公的母亲武姜有两个儿子,尤其对幼子叔段最为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