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香闻言,认真思索起来:“确有此种可能。地质承载力、河床质构不同,皆会影响基础处理费用。但即便如此,五成的差额也过于巨大……除非襄城段地质异常复杂……”
见陈香的思路被引开,王明远暗暗松了口气,顺势道:“空想无益。子先兄,此事关系重大,仅凭文书往来,恐怕难以查明真相。我们需得亲自去一趟现场!”
陈香立刻点头:“正该如此!我来找你也是所为此事!咱们立刻就去找师兄商议此事!”
“现在?会不会叨扰到杨大人?”王明远看了一眼窗外浓重的夜色。
“无妨,师兄定然也正忧心此事!”陈香断然道。
“好,那便现在就去!”王明远回道。夜长梦多,谁知道明天朝堂上又会生出什么变数?必须尽快争取到现场勘查的机会。
不过王明远想到常善德家有妻女,此时深夜惊扰,必定让其家人担忧,便道:“常兄家中不便,今夜暂且不扰他清梦。明日一早,你我再去翰林院与他分说。”
当下,两人便也顾不得夜深,略一整衣袍,便匆匆出了王家小院,身影很快消失在通往杨尚书府邸方向的夜色之中。
夜色已深,杨尚书府邸的书房内却依旧亮着烛火。
王明远和陈香在门房的引领下,脚步匆匆地穿过寂静的庭院。虽是深夜贸然拜访,但门房显然得了吩咐,并未多做盘问,只是低声提醒了一句“大人在书房等候”。
踏入书房,一股淡淡的墨香和安神香的清冽气息扑面而来。杨廷敬杨尚书并未穿着官袍,只着一身深蓝色的家常直裰,正坐在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后,就着一盏明亮的烛火,书写着几份公文。听到脚步声,他方才抬起头。
令王明远略感意外的是,杨尚书脸上并未如他预想的那般布满阴霾或怒容,甚至看不出多少焦灼之色。
他的面容依旧清癯,眼神平静深邃,只是眉宇间带着一丝明显的疲惫,那是常年案牍劳形和身处高位者独有的重压留下的印记。
见到他们二人,杨尚书放下笔,脸上甚至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摆了摆手,示意正要躬身行礼的二人不必多礼。
“这么晚了,还劳动你们跑一趟。坐吧。”杨尚书的声音平稳,听不出太多波澜,仿佛下午那封关于预算严重超支的急报并未给他带来多少困扰。
王明远和陈香依言在下首的梨花木椅子上坐了半个屁-股,腰杆挺得笔直。
“是为了滹沱河试点预算超支的事来的吧?”杨尚书直接点明了他们的来意,语气依旧平和,甚至还带着几分宽慰,“此事,老夫已知晓。你们不必过于挂怀,更无须自责。”
他目光扫过王明远和陈香年轻而紧绷的脸庞,缓缓道:“献策之初,尔等基于现有档案数据反复核算,模型演示亦直观有力,已尽到本分。如今实地勘估出现如此大额偏差,原因复杂,未必全在测算本身。或许是当地地质情状特殊,或许是历年档案记载与现状已有出入,皆有可能。”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沉稳,带着一种替晚辈遮风挡雨的长者气度:
“朝堂之事,本就错综复杂,一项新策推行,从无坦途,遇到波折,再正常不过。你们年轻,有锐气,有想法,这是好事,些许挫折,算不得什么。
此事,自有老夫一力承担,断不会让那些非议牵扯到你们身上。你们回去后,安心在翰林院当值即可,外面风雨,不必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