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子琼重重点头:“我明白!我太明白了!”她的语速快了起来,属於创作者的兴奋感开始冒头,“就像你这里写的,图书馆那场戏。
除了打斗的紧张感,你刚才提到智斗,我就在想,能不能加入一些细节,比如她进去之前就快速记下了图书馆的平面图结构,或者利用她对古籍分类的了解,故意把对手引到某个冷门区域,利用那里复杂的书架布局困住对方甚至,她可以瞬间记住某本关键文献的特定段落,在打斗间隙还能分心去確认信息这样『智』的部分就更实在了,不是那种玄乎的『主角光环』。”
陈浩听得认真,脸上露出笑容,那是遇到知音的笑:“非常好!这个细节可以加。
我们要的就是这种『实在的聪明』。
她不是靠运气,是靠真本事。
动作设计上,我也琢磨了,”他接过话头,“你擅长的那种贴身短打,还有关节技,我觉得特別適合这个角色。
她退隱了,不是军方那种大开大合的路子。
在缆车、图书馆、集市这些狭窄或者复杂环境里,短打和关节技更有效,更隱蔽,也更有一种……嗯,克制下的精准狠辣。
西式的枪战、追车,我们也会有,作为大场面调剂节奏,但核心的几场重头戏,我想突出你个人特色的那种格斗美学,有力度,又有美感,还符合人物背景。”
“我同意!”杨子琼几乎是立刻接口,思路被完全打开了,“而且我觉得,正因为她退隱了,心里有伤,她的打斗风格应该还有一种『收敛感』。
不是炫技,不是表演,而是最简单直接、最有效率的解决方式。
出手可能更乾脆,更致命,减少那些为了好看而存在的冗余动作。
她打的时候,眼神可能是冷的,甚至带点厌倦,因为这不是她想要的,但她不得不做。
这种状態演出来,会很有张力。”
“对!『收敛的狠辣』,你说到点子上了。”陈浩用手指点了点茶几,表示强调,“她的动作应该有『故事』。
同样一招制敌,年轻时的她和现在的她,用出来味道应该不同。
现在更沉稳,更老辣,甚至带著点沧桑感。
我们要把这种细微的区別,通过动作设计和你表演时的微表情、节奏控制体现出来。”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越聊越深入。
杨子琼把自己这些年拍国际动作片积累的经验、对不同武术流派的理解、甚至是一些拍摄中遇到的难点和窍门,都毫无保留地倒了出来。
她说某个招式在镜头前怎么摆更好看又有力,说在狭窄空间里拍摄打斗,机位怎么设置才能既安全又捕捉到最佳角度,说吊威亚时怎样配合才能让动作看起来更真实流畅。
陈浩则更像一个架构师,他听著杨子琼的具体建议,迅速將其吸收,並放到整个电影的敘事框架里去考量。
他会说:“你这个想法好,可以用在集市那场戏的结尾,她脱身的时候,既能展示技巧,又能体现她不想多伤及无辜的心態。”或者,“图书馆智斗这部分,我们可以把节奏再调一下,先静后动,给足悬疑感,然后突然爆发打斗,打斗中再穿插一两个你刚才说的那种记忆或利用环境的小机智,让整场戏层次更丰富。”
他们有时会为某个细节爭论几句,比如某场戏的动机是否足够强,某个转折点会不会太突兀。
但爭论很快又会变成更好的想法。
杨子琼说起自己以前合作过的某些导演和武术指导,感慨他们有时只追求场面火爆,忽略了人物和逻辑。
陈浩就笑,说:“所以我们这次,要把人物立在前面。
所有的动作、所有的场面,都是为了讲好林静这个人,讲好她怎么从风暴外走进风暴眼,又怎么扛过去的故事。”
观景厅里很安静,只有他们俩的说话声,偶尔夹杂著翻动纸张的沙沙声,和杯底轻碰茶几的细微声响。
但空气里仿佛有看不见的电火在劈啪作响,那是创意碰撞產生的能量。
他们都沉浸在这种共同的创作兴奋里,忘记了时间,也模糊了彼此的身份界限。
此刻,他们就是两个志同道合的伙伴,在精心雕琢一件他们都无比看重的作品。
不知过了多久,茶几上的水杯都见了底。
陈浩靠回沙发背,长长地舒了口气,脸上带著畅快的神色。
他看著对面依旧神采奕奕,眼睛里像有星星在亮的杨子琼,语气变得格外认真,甚至带著一种郑重的託付感。
“子琼,”他叫她的名字,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清晰有力,“这部《风暴眼》,我的目標,从一开始就很明確。”
杨子琼安静下来,专注地看著他。
“它不仅仅是我们的一次合作,也不仅仅是一部可能卖座的电影。”陈浩一字一句地说,“它是一个契机。
一个能帮你,在现在已经很高的国际知名度上,再往上实实在在地突破一个层次的契机。
我想通过它,帮你奠定在主流商业大片里,一个真正不可替代的位置--不是瓶,不是功能性的打女,而是能扛得起票房,镇得住场子,演技有厚度,动作有绝对统治力的,真正的大女主。”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而这野心的核心,清清楚楚,就是为了她。
杨子琼听著,感觉心口那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然后一股温热的、汹涌的浪潮从那撞击点扩散开来,瞬间席捲了全身。
那感觉太复杂了,有被理解的深深感动,有被如此全力托举的震撼,有遇到知己的狂喜,还有一种沉甸甸的、被信任的责任感。
她看著他。
他就坐在对面,沙发边的灯光给他轮廓镀上一层柔和的边。
他的眼睛深邃,里面没有半点虚浮的客套或者商人的算计,只有一片坦荡的真诚和对这件事、对她毫无保留的信任与期待。
她忽然就全明白了。
明白自己这些天的悸动和期待是为了什么。
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他的邀约如此上心。
不仅仅是因为他提供了一个绝好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