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孙玄端坐在炕上,依次接过了支书、会计、民兵连长、妇女主任,以及大队长再次满上的敬酒。
每一杯,他都认真地与对方眼神交流,然后乾脆利落地一饮而尽。
辛辣的酒液如同燃烧的火焰,一路灼烧下去,但他的眼神却始终清明。
这一杯杯酒,喝下去的是情义,承载的是责任,更是將他和这个生於斯长於斯的村庄,更紧密地捆绑在了一起。
这一轮敬酒下来,孙玄感觉胃里有点翻涌,虽然他酒量不错,但这种急酒加上混酒,后劲也著实不小。
他吃了口菜压了压,感觉差不多了,便提出了告辞。
“六大爷,各位叔伯,婶子,我吃好了,酒也喝到位了。天不早了,我得回去看看,家里还有一摊子事。”
他这话半真半假,家里確实有事,但他也看出,几位村干部虽然面上热情,但眼神深处都藏著一丝急切——那名额如何分配,是眼下他们最焦心的问题。
果然,听他这么说,眾人虽然嘴上客气地挽留了几句,但並未强求。
“行,玄子,那你慢点走,路上滑。”
“回去好好歇著,今天辛苦你了。”
“名额的事你放心,我们一定办好。”
眾人纷纷下炕,簇拥著孙玄走到院门口。
寒风吹来,让酒意上头的孙玄精神一振。
他再次与眾人道別,然后转身,踩著积雪,朝著自家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去。
大队长、支书等人站在门口,一直目送著孙玄的身影在暮色渐浓的村路上变得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拐角处。
刚才还洋溢著热情与喧闹的院门口,瞬间安静下来。只有寒风掠过光禿禿的树梢,发出呜呜的声响。
几人互相看了一眼,谁都没说话,默默地转身,重新回到了那间还残留著酒菜香气和热烈温度的里屋。
炕桌上一片狼藉,空酒瓶东倒西歪,吃剩的菜餚也失去了热气。
屋里的气氛,隨著孙玄的离开和外面寒气的侵入,陡然一变。
之前的欢声笑语、激动感慨,仿佛被瞬间抽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比沉重的静默。
每个人都低著头,或看著炕桌的纹路,或盯著自己的酒杯,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菸草的气息再次瀰漫开来,大队长默默地装了一锅菸叶,划火柴的“刺啦”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八个工作名额。
天大的惊喜过后,是同样天大的难题。
如何分配
这轻飘飘的四个字,此刻却像一座无形的大山,沉甸甸地压在了每个人的心头,让屋子里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屋子里陷入了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方才酒桌上的热烈与激动,如同被戳破的泡沫,瞬间消散,只留下沉甸甸的现实压在每个人心头。
炕桌狼藉,残羹冷炙,与眾人凝重紧绷的脸色形成了鲜明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