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交代幕后黑手!“
人群彻底被点燃了,愤怒的吼声匯成一片狂暴的海洋。无数只手伸出来,有人揪李爱国的头髮,有人朝他脸上吐口水,有人用拳头捶打他的肩膀后背。
李爱国像一片破布般在愤怒的浪潮中无助地顛簸,眼镜彻底被打飞,脸上多了几道血痕,只剩下绝望的呜咽。
几个闻讯赶来的民兵奋力维持著秩序,试图將李爱国从人群中拖出来,但汹涌的人潮让他们寸步难行。场面眼看就要失控。
孙玄和郑源站在人群外围的阴影里,冷眼旁观。孙玄的嘴角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眼神像冰封的湖面,不起一丝波澜。
郑源则咧著嘴,露出森白的牙齿,眼中闪烁著嗜血般的快意,低声对孙玄道:“看这孙子,尿都快嚇出来了!妈的,平时装得跟个人似的!“
就在这时,革委会办公楼方向又爆发出一阵更大的骚动,伴隨著几声女人尖利的叫骂!
“黄振国!你这个披著人皮的狼!““打倒私藏四旧的反动学术权威!“
只见调查组副组长黄振国被两名荷枪实弹、脸色铁青的民兵一左一右紧紧架著胳膊,几乎是脚不沾地地从办公楼里拖了出来。
他往日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头髮散乱不堪,灰白相间,像一蓬枯草。
脸上那副象徵斯文和权威的黑框眼镜,此刻只剩下一只镜腿掛在耳朵上,镜片不知去向,露出那双布满血丝、因极度震惊和恐惧而失焦的眼睛。他试图挺直腰板,维持最后的体面,但那微微发颤的双腿和灰败的脸色出卖了他內心彻底的崩溃。
一个中年女人(被郑源提前“点拨“过的妇女主任)衝出人群,指著黄振国,声音因激动而破音:“就是他!卫生检查!就在他床铺底下!搜出来的!
用块蓝布包著!青铜的!刻著鬼画符!四旧!封建余毒!黄振国!你给我们讲革命道理,背地里就藏著这些毒害人民的东西!你们调查组安的什么心!“她的话如同点燃了最后的火药桶。
人群的怒火瞬间找到了新的、更猛烈的宣泄口。唾骂声、口號声如同海啸般扑向黄周振国。
烂菜叶、小石子雨点般砸过去。一个激动的小伙子甚至试图衝破民兵的阻拦去揪打他。
黄振国嘴唇哆嗦著,似乎想辩解什么,但巨大的耻辱和灭灭顶的恐惧彻底击垮了他,他徒劳地翕动著嘴唇,最终只是颓然地低下头,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任由民兵粗暴地將他拖向停在不远处的吉普车。
那身影,再无半分副组长的威严,只剩下行尸走肉般的绝望。
孙玄的目光追隨著吉普车捲起的烟尘,直到它消失在院门拐角。
郑源凑近,声音带著胜利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玄子,姓王的刚才派人叫我去他办公室了。那俩软骨头,老张和小赵,一早就跪在他那儿哭爹喊娘,把屎盆子全扣黄振国和李爱国头上了,说自己年轻糊涂,被蒙蔽利用了。姓王的……脸色很难看
孙玄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目光沉静无波:“报告呢“
“成了!“郑源眼中精光爆射,用力搓著手,“姓王的亲口说的,调查组已经承认之前的结论是受个別立场不坚定分子错误引导。
新的报告,定性为红山县革委会部分领导严重官僚主义,滥用职权,粗暴干涉群眾正常殯葬活动,激化矛盾,导致流血衝突,造成四人死亡。明天一早,报告就能呈送上去!“
一阵风吹过,老槐树浓密的枝叶哗哗作响,落下几片枯黄的叶子,打著旋儿落在孙玄脚边。他低头看了一眼,又抬头望向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