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陈宴淡然一笑,轻声开口,感慨道:“夏侯太子,交手这么久,咱们二人可算是见面了......”
这陈宴果然年轻,恐怕当真只有十八岁..........在陈宴打量夏侯顺之时,夏侯顺同样打量著他,心中嘀咕一句,沉声道:“陈大將军,咱们此前遥遥见过不少次!”
“最后的一次,应该不过数丈之地......”
夏侯顺记得很清楚,这位周军主將之前,被他们追得跟死狗一样狼狈。
“哈哈哈哈!”
陈宴、宇文泽、豆卢翎、贺拔乐等人听到这话,相视一眼后,不由地开怀大笑。
好似听到了某种趣事般。
“你.....你们笑什么”夏侯顺不明所以,疑惑问道。
“夏侯太子,其实咱们並未见过.....”陈宴收敛笑意,摇了摇头。
顿了顿,又意味深长地补充道:“因为前些时日,你追击之人都不是本將!”
夏侯顺心头猛地一紧,像是被无形的手攥住,屈辱的麻木瞬间被尖锐的不安刺破。
他猛地抬起头,额前散乱的髮丝滑落,浑浊的眼珠里满是惊疑,声音因急促而发颤:“什....什么意思”
豆卢翎策马上前,俯身按著马鞍,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眼神里满是玩味,“意思就是,之前你所见到的大將军,都是我等假扮的!”
贺拔乐也策马上前,与豆卢翎並肩而立,抬手指向马背上的陈宴,笑道:“真正的大將军,一直都在枹罕对你们守株待兔!”
“什么!”
夏侯顺猛地瞪大了眼睛,瞳孔因震惊而剧烈收缩,跪在地上的身子不受控制地晃了晃,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的嘶吼:“这怎么可能!”
他死死盯著豆卢、贺拔二將,喉咙里发出粗重的喘息,像是要將胸腔里的气血都呕出来:“那鎧甲分明都一模一样.....!”
身后的吐谷浑將领们也瞬间炸了锅,原本低垂的头颅齐刷刷抬起,一张张脸上满是错愕与茫然。
谁能想到那场追击,竟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圈套
“夏侯太子来瞧一瞧,是不是这件盔甲”
豆卢翎见状,脸上的笑意更浓,漫不经心地抬了抬下巴,对著身后招了招手,同时屈指在掌心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两名亲兵便快步上前,两人合力抬著一套银色鎧甲,鎧甲的样式、纹路,竟与陈宴身上所穿的那套一模一样。
只是这套鎧甲多处布满划痕,肩甲边缘还缺了一块,胸甲上更是有几个深浅不一的凹痕。
显然是经歷过多次廝杀,比陈宴身上那套崭新的鎧甲,破旧了不止一星半点。
尼洛昼倒吸一口凉气,声音里满是惊诧与恍然:“你们竟一直鱼目混珠!”
真是阴险狡诈至极!.........夏侯顺死死盯著那套鎧甲,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牙齦都渗出了血丝。
他猛地转头看向马背上的陈宴,眼底翻涌著滔天的怒意与不甘,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陈大將军,好计策啊!”
夏侯顺知晓陈宴卑鄙,但却没想到,此子居然卑鄙到了这个地步。
陈宴微微摇了摇头,玄色披风隨著动作轻轻扫过马腹,平静道:“夏侯太子错了,这与本將无关,都是这四位將军的谋划!”
隨即,指了指归来的王雄、赫连识,又指了指笑脸盈盈的豆卢翎、贺拔乐,继续道:“本將只给了他们,带你们在河州境內遛弯的命令......”
“雕虫小技,献丑了!”
王雄笑著拱手。
“自谦”的同时,一直欣赏著夏侯顺,及吐谷浑將领那精彩纷呈的表情.....
夏侯顺望著四人脸上的自得,胸腔里的怒意几乎要衝破喉咙,死死咬著牙,上下齿摩擦得咯咯作响,牙齦的血腥味在口中蔓延开来,“看来咱们败得不冤啊!”
陈宴呼出一口浊气,吩咐道:“行了,顾將军你去將吐谷浑降卒,带去已准备好的安置之所....”
“遵命!”
顾屿辞高声应下,隨即拨转马头,对著身后待命的一队周军喝道:“弟兄们,隨我来!押解降卒,前往安置点!”
说罢,便策马朝著一个方向奔去,身后的大周府兵立刻跟上,开始有序地收拢吐谷浑降眾。
“夏侯太子,这边请吧!”
“本將略备了酒菜,来招待诸位!”
陈宴微微侧身,目光掠过夏侯顺身上的绳索与羊皮,隨即抬手朝著后边大营的方向指了指,那里的营寨在暮色中已亮起点点篝火。
顿了顿,又继续道:“想必诸位已经许久,没有饱餐一顿了吧”
他不继续羞辱,竟还设宴款待..........夏侯顺一怔,不明所以地望著陈宴,心中泛起了疑惑,行礼道:“多谢陈大將军!”
不管是夏侯顺,还是旁边的吐谷浑將领,都看不懂陈宴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夜已经深了,营帐外的篝火渐渐弱了下去。
只余下噼啪的火星偶尔溅起。
帐內点著两盏油灯,昏黄的光將吐谷浑眾將的身影拉得很长。
素和贵瘫坐在矮凳上,敞开的衣襟沾著酒渍,脸颊红得像要渗出血来,打了个响亮的饱嗝,带著浓重的酒气含糊道:“周军的这酒菜真不错!”
这饿久了之后,吃什么东西都是奇香无比。
尼洛昼端坐在对面的草蓆上,缓缓抬眼,沉声道:“果然如太子所料一般,周军绝不会伤咱们的性命......”
“他们会以咱们,来向大汗索要更多的好处!”
待遇方面几乎是奉为上宾。
甚至在宴席上,还承诺了会让他们,全须全尾的回去.....
至於代价一定就是,向大汗索要牛羊、朝贡、还有割让城池.....
“这陈宴军事能力无话可说,但政治层面还是太嫩了.....”
夏侯顺端坐於主位的木榻上,指尖漫不经心地敲击著膝头,帐內昏黄的灯光映在他脸上,却掩不住嘴角那抹冰冷的笑意:“根本不知纵虎归山的后患!”
言语之中,满是讥讽。
那些身外之物又有什么用呢
不过蝇头小利罢了!
关键在於人!
只要让他们退回去了,失去的东西,日后都能抢回来,还是连本带利地抢回来.....
未及弱冠的小子,岂知何为斩草除根
“待逃出生天后,末將一定会让周军,后悔今日的决定!”素和贵攥紧拳头,咬牙切齿道。
就在这时,帐外突然传来此起彼伏的怒骂与嘶吼,肉体相撞的闷响混在一起,混乱得如同炸开的蜂窝。
夏侯顺敲击膝头的指尖猛地一顿,脸上的讥讽笑意瞬间敛去,他眉头紧紧蹙起,侧耳凝神听了片刻,那嘈杂声越来越近,甚至能隱约听到周军士兵的喝止声。
“怎么回事”
他沉声开口,目光扫向帐帘,语气里带著几分警惕与不耐:“外边为何会如此嘈杂”
顿了顿,猜测怀疑道:“陈宴不会试图製造混乱,命人偽装成刺客来杀咱们吧”
尼洛昼立刻站起身,出去向帐外值守的周军府兵打听后,面色大变地冲了回来,疾呼道:“太子不好了!”
“是安置咱们大军的营地那边,乱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