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张家庄笼罩在一片死寂之中,寒风从口外草原吹来,卷着细碎的沙子拍打在窗户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宪兵司令部的办公楼灯火通明,二楼最里侧的那间屋子,烟雾缭绕,像一团挥之不去的阴云。
金井章二坐在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后,一支接一支地抽着烟。
他并不穿军服,而是套了一件藏青色的绸缎马褂,头上扣着一顶小圆帽,右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通体翠绿的翡翠扳指,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这副打扮,让他看起来不像一位日军宪兵司令,倒更像西省或绥远一带的财东大户,精明、圆滑、见钱眼开。
实际上,金井章二从来就是一个纯粹的人,他从军不是为了“皇军大义”,也不是为了“共荣圈”,他当官的目的很简单——发财。
只要能在发财的同时保住官帽,他处理事情的方式就可以异常灵活。口外这块地方,汉人、草原人、满人、铁杆汉奸、投机商人,甚至远处的游击队,只要大家维持表面上的秩序,不耽误他做生意、不耽误他往上孝敬,他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桌上的电话铃突然尖锐地响了起来。“叮铃铃铃——”金井不紧不慢地拿起听筒。“喂,金井阁下,宣化车务段急电汇报,”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紧张,“有一辆专列发生脱轨事故,车上人员……全部死亡。他们已经派人封锁保护现场,想请示咱们这边还要不要派人勘察。”
金井章二的嘴角微微上扬,声音却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我马上就派人过去。”挂断电话后,他沉默了片刻,起身走到衣架旁,脱下马褂,换上一套笔挺的军服。镜子里的他,瞬间从一个圆滑商人变成了冷峻的宪兵司令。他又从抽屉里取出一把手枪,检查了一下弹匣,塞进枪套。
出门前,他叫来秘书,低声吩咐:“德王那边,也通知一声。列车脱轨,不是小事。告诉他,我亲自去现场。”秘书点头退下。
从张家庄到事故现场,不过百余里,但深夜的道路泥泞难行,马车和汽车轮番上阵,赶到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
事故现场一片狼藉。脱轨的专列斜躺在铁道旁,车厢扭曲变形,蒸汽机车头冒着残余的白烟。十几具尸体横七竖八地散落在雪地上,有的被甩出车外,有的还卡在破碎的车窗边。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血腥味和火药味。
金井章二戴上白手套,亲自下车查看。他绕着现场走了一圈,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每一处细节:铁轨上明显的炸坑、散落的土制炸药残渣、四处可见的马蹄印和杂乱脚印、尸体头部的补枪痕迹……
反谍处长佐藤一郎快步迎上来,敬了个礼,一本正经地汇报:“司令官阁下,根据现场痕迹判断,有人提前在铁轨上安置了炸弹。从爆炸威力来看,不像是正规军用的军用炸药,倒更像是土制的黑火药,否则不可能只是车厢被甩出,火车头还没被彻底炸毁。此外,几乎所有尸体都有近距离补枪的痕迹,说明凶手的目的非常明确——杀人灭口。综合这些特征来看,极有可能是西边那些红匪游击队干的。”
金井章二点点头,语气平静:“很好。把勘察结果整理成电文,立刻发往华北方面军特务部。强调是红匪所为,建议加强清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