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的手指顺着纸页往下翻,笔记本的第三十页夹着片压平的桂花,花瓣边缘已经泛黄,像被阳光晒旧的记忆,轻轻一碰就会碎成粉。桂花林溪易犯错”,字迹比别处重了些,像是反复提醒自己。旁边画了个小小的箭头,指向空白处的简笔画——个扎着草莓发绳的女孩正在画侧影,笔尖对着的方向,有个男孩的后脑勺,头发旋儿像个小小的漩涡,被画得格外圆。
“这不是我吗?”苏晓晓的声音突然拔高,惊得前排的同学都转过头来,她却浑然不觉,指着画里的草莓发绳,“你连我草莓发绳上的小珠子都画了!江翊你可以啊,藏着这么多小秘密,比历史老师的教案还精彩,简直是‘暗恋观察日记’嘛。”
林溪的手指轻轻抚过那片桂花,香气早就散了,却能想象出他摘下它时的样子——或许是某个课间,他站在香樟树下,指尖捏着花瓣的动作很轻,像在捏着块易碎的糖,生怕碰坏了。她继续往下翻,纸页发出“沙沙”的响,在第五十六页突然停住了:那是片完整的香樟叶,叶脉间用钢笔描了又描,黑色的线条在绿色的叶面上交错,像张细密的网。叶梗处写着“9.23”,是她画侧影被发现的那天。叶子议,睫毛的阴影里藏着行更小的字,得凑近了才能看清:“她的铅笔尖在纸上划过时,比春风扫过湖面还轻,荡得人心头发痒。”
“原来你也会画画。”林溪的眼眶有点热,像被阳光晒得太久,眼泪在里面打转,“比我画的……好看。”
江翊突然抢过笔记本抱在怀里,动作太急,纸页被捏出三道深深的褶,像他此刻皱起的眉。“别再看了。”他的声音有点哑,像被砂纸磨过,每个字都带着粗糙的质感,“里面都是……没用的东西,随便写写的。”
“没用你还藏得这么紧?”陆知行举着相机从教室后门走进来,镜头对着抱笔记本的江翊,快门“咔嚓”响了声,“我可是有证据,上周三看见你躲在图书馆角落,对着这本子笑了整整十分钟,嘴角翘得比做出最后一道物理大题还高。”他突然把相机屏幕转向林溪,画面里的江翊正低头看着笔记本,阳光从图书馆的高窗斜照进来,在他睫毛上镀了层金,连绒毛都看得清清楚楚,“你看这张,他当时的侧脸,是不是和你画的一模一样?连睫毛投在纸上的影子都分毫不差,简直是‘双向奔赴的侧影’。”
照片里的江翊正低头看着笔记本,手指在纸页上轻轻摩挲,嘴角的弧度比初升的月牙还软。笔记本翻开的那页露出个小角,能看见“林溪”两个字,被圈在个小小的爱心里面,像道被重点标注的知识点,生怕自己忘了。
上课铃响时,江翊把笔记本塞进课桌最深处,动作轻得像在埋什么珍贵的宝藏,连桌布都抚平了才肯坐下。林溪看着他攥着笔的手指——骨节分明,指腹的薄茧在阳光下泛着浅白,那是常年握笔留下的痕迹——突然想起他画里的那句话,原来有些心动,早就藏在笔尖划过的痕迹里,像香樟叶的脉络,藏在最深处,却在阳光下看得清清楚楚,条条分明。
午休时的香樟树下,江翊终于把动量守恒题讲完了。草稿纸上的公式像群排列整齐的士兵,每个符号都站得笔直,最后一道横线划得格外用力,把纸页都划破了,露出反复蹭着,像在犹豫要不要说出口,指甲缝里还留着点钢笔水的蓝,“那本笔记本里,还有样东西。”
他从书包里掏出个小小的铁盒子,锈迹斑斑的,边缘都磨圆了,像从旧时光里挖出来的宝藏。打开的瞬间,阳光落在里面的东西上,反射出细碎的光——是堆画稿,用回形针别在一起,每张都被压得平平整整。有她低头记笔记的样子,笔尖悬在纸页上方,眉头微微蹙着;有她被香樟叶砸中脑袋的瞬间,手捂着头,嘴角却翘着;有她举着草莓糖葫芦笑的侧脸,糖渣沾在嘴角,像颗小小的珍珠;最后一张是完整的正脸,眼睛里的光像揉碎的星星,旁边用铅笔写着行字,被描了又描:“比物理公式好看一万倍。”
“我没学过画画。”江翊的声音低得像在自言自语,却清晰地传到林溪耳朵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画得不好,比例总错,眼睛画大了,鼻子画歪了,就像这道动量守恒题,我讲了三遍你还是会错,但我还是想……再讲第四遍,想画得再好点。”
林溪突然想起自己画的那张侧影,铅笔描了又描的眉骨,反复修改的下颌线,原来有些心意从来都不是单向的。他藏在笔记本里的,不是秘密,是没说出口的喜欢,像香樟叶的影子,早就铺在她的脚下,只是她现在才发现,那些交错的纹路里,写满了“我也是”。
风卷着片香樟叶落在画稿上,正好盖住女孩的眼睛,像给害羞的心事盖了层薄被。江翊的手指轻轻捏起叶子,阳光从指缝漏下来,在画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群刚睡醒的小甲虫,在“我也是”这三个字上慢慢爬,爬过那些藏在笔记本里的时光,爬向某个被香樟叶笼罩的明天,爬向那句总有一天会说出口的“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