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珠仍哭着一步一踉跄,朝着岑府的方向挣扎前行。
嘴里反反复复,如同梦呓般念着。
“找老爷……救小姐……找老爷……”
鲜血不断从她嘴角溢出,在她身后拖出断断续续的暗红痕迹。
但她身上的伤势并未支撑她走出太远。
她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身体如同断线的木偶,猝然扑倒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彻底失去了意识。
就在她气息将绝之际,一双步履匆匆的脚在她身边停下。
一个身影弯下腰,谨慎地探了探她的鼻息,随即小心地将这具伤痕累累,奄奄一息的躯体抱了起来。
镜中映出那人年轻而沉稳的脸庞。
是那时还只是活人的厉殊。
镜中岁月流转。
金珠伤得太重了,脸上被灼烧得皮开肉绽,惨不忍睹。
她在简陋的床榻上昏迷了大半年,如同风中残烛。
厉殊日日守在她身边,用最温和的草药为她清洗伤口,又遍寻名医。
最终,他寻来了一位游医,在她醒来前剜下了自己脸颊一侧完好的皮肤,换在了金珠那被毁坏的脸上。
锋利的刀刃在厉殊脸上划开,鲜血淋漓,他却连眉头都未皱一下。
当纱布层层揭开,金珠的容貌已然改变,虽然带着新愈的痕迹,却奇迹般地修复了。
那眉眼轮廓,渐渐与此刻捧着阴阳镜,泪眼婆娑的虞觅重叠在一起。
而厉殊,自那之后便以一张冰冷的面具,永远遮住了自己那侧失去皮肤狰狞可怖的脸颊。
他怕吓到她。
若说他起初是因着心中一丝善念将金珠救下。
后来便是在每日精心照料下生出了一丝悸动。
金珠醒来后,前尘往事已如潮水般退去,脑海中一片空白。
厉殊看着那双茫然无助的眼睛,将关于岑府、关于那场惨烈大火的一切都藏在了心底。
不愿她再忆起那些痛苦的过往,编织了一个温柔的谎言。
越朝动荡,江山易主,他是在乱兵之中救下了逃难的她。
之后他带着她远走他乡,避入了一处无人知晓的山野之地。
朝夕相伴,日月轮转。
隔着那层冰冷的面具,金珠却能清晰感受到他眼神里的温柔与呵护。
这份救命之恩,这份细水长流的守护,如同涓涓暖流。
不知何时起,依赖变成了心动,感激化作了情愫。
之后的日子,两人相守过着最平淡的生活。
直到金珠寿数已尽。
却仍割舍不下两人之间的感情。
执意要留在阴间等待他。
后来的事情厉殊在两人此生大婚前便已经如实告知了她。
“我承认……我有私心。”厉殊的声音将我们从镜中的前尘拉回现实。
他缓缓低下头,避开了虞觅那双盈满泪水的眼睛,语气里带着一丝心虚。
“不愿意她时隔数百年再次卷入岑府的仇恨之中。”
“我也无法再失去她一次。”
虞觅怅然若失地抚摸着手中那面已然恢复平静的阴阳镜。
她缓缓转过头,直直地望向我。
眼眶里蓄满了同三百年前大婚那天晚上一样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