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眼下的状态,似乎并未被腹中的鬼婴给影响。
“想必你也看出来了,我和我的夫君,并非属于这个时代。”她说话的语气总是温柔,脸上的笑意未曾褪去。
“嗯。”我淡淡的点头。
女人的目光忽然变得悠远而迷离,她的声音也带上了一丝岁月的回响。
“千年了。”
饶是心中已有准备,这“千年”二字落在我耳中,仍让一直维持着淡然神情的我不由自主地微微一怔。
我想过他们夫妻可能也是百年前的人。
却万万不曾料到,他们竟已在时光长河中漂泊了如此漫长的岁月。
她似乎捕捉到了我眼底一闪而过的惊诧,唇边的笑意更深了些,平静的讲述起了她和她夫君的过往。
那时,她与我一样,是富贵人家的大小姐。
不过性子倒是与我不同,生性喜静,不常出门,最爱在家中侍弄那些花花草草。
尤其钟爱……冬日里寒梅枝头那一抹孤傲的艳红,鲜亮却不张扬,清冷中带着生机。
可再平静美好的生活也抵挡不住天灾。
整整半年多,滴雨未落。
大地干涸,赤地千里,庄稼枯死,河水断流。
哀鸿遍野,民不聊生……
那些被饥饿和干渴逼至绝境的人们,渐渐变成了乱世中的‘刁民’。
礼崩乐坏,所有秩序与良善都在生存的本能面前土崩瓦解。
她家也未能幸免。
一群饿红了眼的灾民冲了进来,将府中仅存的一点粮食搜刮一空。
她眼睁睁的看着那些渴到发狂的人,不顾一切地扑向庭院里那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井底早已干涸,只余绝望。
那些人扑下去也只能听到一阵阵闷响,随即是滔天的血腥味。
府里乱成了一锅粥,哭喊声,咒骂声,还有……咀嚼声……
她的父母在混乱中不知所踪。
诺大的庭院,成了那些走投无路、甚至开始……啃食尸体的灾民的地狱。
可怕极了。
她害怕手无缚鸡之力的自己会活生生的被人喝血吃肉。
于是夜深人静时,便一条白绫吊死在了她最喜欢的那棵寒梅树上。
秋,本该是丰收的季节。
可一场天灾,却让整座城变成了名副其实的……死城。
她死后的第三日,天空……终于降下了一场久违的倾盆大雨。
雨水冲刷着庭院里的血污与腐臭,也似乎给这片干涸龟裂的大地带来了久违的生机。
可回不去了。
这场久旱之后的甘霖,带来的不是希望。
而是从那些堆积如山的腐尸中滋生蔓延的……瘟疫。
她不知为何,死后并未入地府轮回。
魂魄被禁锢在梅树之中,目睹了这场更深的绝望。
她眼睁睁的看着占据了自家庭院的灾民先是从老天垂帘降下大雨时的喜悦万分,又逐渐被瘟疫折磨的没了人样。
腐烂,发臭。
最终……化作一具具森森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