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露,街口泛起微亮,谢珩的手还搭在门把上。外面扫地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回头看了薛明蕙一眼。她站在楼梯中央,披风未系,指尖轻轻贴着他的手背。
他没说话,牵起她便走下台阶。
灶台边坐着个老头,锅里粥气升腾。他们没有停留,径直穿过巷子朝城门方向而去。天已大亮,街上行人稀少,只有几个挑担的匆匆赶路,无人吆喝。
谢珩放慢了脚步。
薛明蕙察觉异样,抬眼望去。宣阳门距此不过三百步,两列禁军肃立两侧,甲胄齐整,可目光呆滞,并无巡防之态,倒像是在等待什么人。
她袖中的荷包微微一沉。
那是装药粉的蓝布袋。每次咳血时,她都用它压住气息。此刻它紧贴手臂,竟有些发烫。她不动声色,只将手臂收得更紧了些。
谢珩低声道:“换条路。”
两人当即拐入左侧小巷。六名暗卫悄然散开,一人在前引路,三人护于左右,步伐迅捷而有序。
巷窄墙高,行至中途,薛明蕙忽然驻足。
“有人跟着。”她轻语。
谢珩未回头,手已按上腰间。靴中玄铁笔滑出半寸,被他稳稳握住。
身后无声无息,无脚步,无衣袂翻动。但他们知道,杀机已至。
头顶瓦片轻响。
不是鸟雀,亦非野猫,是有人踏上了屋顶。接着又是一声,再一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谢珩抬手,拇指在断玉簪的缺口处轻轻一擦。
六名暗卫瞬间反应,迅速围成一圈,将薛明蕙护在中央。刀出鞘,动作整齐划一,如出一人之手。
八道黑影自屋脊跃下,落地站定。黑衣蒙面,仅露双眼,身着劲装。为首者左手持刀,右手抬起,做了个手势。
另两人从背后取出弩机,箭尖对准薛明蕙胸口。
她未动,呼吸平稳。手指悄然探入袖中,触到一方旧帕。昨夜咳出的血迹已干,颜色乌黑。
她未展开,也未动用其上的血纹。时机未到。
“交出证据。”那人开口,声音沙哑,“否则,你们活不成。”
谢珩上前一步,挡在暗卫之前:“你们是谁的人?”
对方不答。
“魏长忠?”他问。
那人冷笑,不置可否。
“还是二皇子?”他又问。
这一回,对方手腕微动,弩箭向前推进半寸。
答案已明。
薛明蕙低声说:“巡城司呢?这个时辰,街上不该如此空寂。”
谢珩望向巷口。方才进来时,明明见一名青袍差役正在扫地,如今巷口两端皆被封锁,却不见一人前来查问。
“被调走了。”他说。
“整条街都是他们的人。”她接道。
“不止这条街。”谢珩盯着对面,“整座城门,都在等我们。”
黑衣人不再多言,右手一挥。
两名持弩者立即上弦,咔哒声响。箭尖泛着幽蓝光泽,显然淬毒。
薛明蕙喉头一紧,一股热流上涌。她咬住唇,硬生生压下。
不能咳。一旦咳出,血染帕子,血纹即启,身体将失控。她必须清醒。
谢珩察觉有异,左手悄然后移,指尖轻碰她手腕。
她在袖中回握了一下。
这不是恐惧,是提醒。
彼此心照。
谢珩开口:“杀了我,你们以为能瞒得住?”
“没人知道。”黑衣人道。
“我知道。”他说,“我的人已经进城。你们今夜动手,明日天下皆知。”
对方沉默片刻,忽而一笑:“你说的是那些躲藏之人?他们进不了城——半个时辰前,已被拦下。”
薛明蕙心头一震。
她想起昨夜之梦——一条蜿蜒山路,穿行于山岭之间,两侧插满黑旗。雁门关外三十里。伏兵埋藏之地。她原以为那是过往记忆,如今才知,那是即将发生之事。
原来他们的行踪早已暴露。
不止今日清晨,这一路走来,每一步皆在监视之下。
她看向谢珩。
他也明白了。
两人无言,眼神却已诉尽千言。
谢珩缓缓抽出靴中判官笔,握于掌心。黑色金属不反光,仿佛吞噬所有光线。
六名暗卫同时调整方位,移步半尺,阵型更密。
黑衣人不再迟疑。为首者抬手,欲下令出击。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马蹄声。
不止一匹,是一队。由远及近,疾驰而来,直奔此地。
两名黑衣人神色微变,不由自主望向巷口。
谢珩抓住时机,猛然前冲,判官笔横扫而出。
一道黑影扑来,刀锋劈落。他侧身避过,反手击中对方手腕,那人闷哼一声,兵刃坠地。
另一边,两名暗卫迎敌而上。刀锋相撞,清鸣乍起。
持弩二人尚未反应,已被侧面突袭的暗卫逼退。一人肩头中刀,踉跄后退,箭矢偏斜,钉入墙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