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明蕙睁开眼,看见谢珩正低头望着她。
她眨了眨眼,没有说话。谢珩蹲下身,伸手探了探她的手腕。脉搏微弱,但还算平稳。
他转头看向那队黑衣人。
战场已经收拾完毕。十四人列成三排,整齐肃立。三名阵亡的同伴被安置在担架上,覆盖着黑布。无人言语,也无一人擅动。为首的那人左腿微跛,却站得笔直。
谢珩走了过去。
“三长两短。”他说罢,用指节在石上敲出节奏。
对方未有回应。可队伍后方,右侧一组人突然有了动作——两人跃上高处,另一人将弓横于胸前。这是回应,也是戒备。
谢珩的目光落在他的腰间。
那里挂着一块铜牌,正面是缠枝莲纹,背面刻着七颗星,中间那颗略偏左侧。这是母亲定下的标记,唯有七大统领才有。
十年前那场大火之后,父亲说他们都死了。
这块牌子,不该存在。
他抬头望向那面残破的旗帜。一人执旗而立,旗角拖地。银线绣的梅花只剩半朵,收尾处有个细微的弯钩——那是母亲的习惯,每绣完一朵花,总会多缝一针,说是“留个念想”。
谢珩喉头一紧。
他低声问道:“你们的统领……姓陈?”
那人身体微微一顿。
动作极轻,几乎难以察觉。但他搭在刀柄上的手松开了半寸,旋即又握紧。
这就够了。
谢珩不再追问。他已经知道这些人是谁。他们不是北狄的人,也不是二皇子的部下。他们是母亲留下的亲卫营,是当年被父亲下令“全数殉难”的人,是本该葬身火海的忠仆。
他们活了下来,隐匿十年。
他转身走向剩下的义军。几人在收拾兵器,抬着伤员准备撤离。见他走来,有人欲行礼,被他抬手制止。
“我们得走。”他说,“北狄这次退了,下次不会只派这么点人。”
无人反对。他们仅剩十余人,兵刃不齐,人人疲惫不堪。若继续滞留林中,只会被围剿殆尽。
谢珩看向黑衣首领:“去京城。”
那人点头,挥手示意队伍整备出发。
三人一组迅速散开,两人在前探路,两人断后,其余人分布两侧高地。动作娴熟,一个手势便知其意。两名黑衣人拿来担架,轻轻将薛明蕙放上去。她闭着眼,手指蜷在胸前,似还攥着什么。
谢珩伸手,小心掰开她的手指。
一方帕子显露出来。上面沾着干涸的血迹,中央颜色更深,拇指反复摩挲之处隐约可见图案。他未细看,此刻不是时候。
他将帕子折好,塞进她袖中。
队伍启程。天色灰暗,林间弥漫薄雾,脚下湿滑,落叶踩踏发出沙沙声响。黑衣人在外围前行,脚步轻悄,几乎无声。
行至半里,前方传来一声鸟鸣。
短促清亮。
并非真鸟所发。
谢珩停下脚步。
身旁的两名义军尚未反应,黑衣人已全部进入战备状态。左侧三人贴地靠树,右侧两人攀上树枝,前方小队伏低身躯,弓箭上弦。那跛脚首领立于路中,右手抬起,打出“停止”手势。
谢珩扶住担架,低头看向薛明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