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写字楼的灯光大多已经熄灭，只剩下零星几盏加班的孤灯。
陈安和温婉随着稀疏的人流，从压抑的公司大门里走出来，踏入被霓虹灯染色的夜色中。
两人默契地保持着沉默，仿佛白天办公室里那场无声的惊雷抽干了他们所有的力气，也剥夺了交谈的欲望。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精疲力尽后的滞重，以及一种更深层、不便言说的恐惧。
温婉下意识地靠近了陈安一些，手臂几乎要碰到他的手臂，似乎在汲取一点点微弱的安全感。陈安能感受到她身上传来的疲惫和不安，他想说点什么安慰的话，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任何语言在“裁员”这两个字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只是默默地，将自己的手提包换到另一只手上，然后，用那只空出来的手，轻轻握住了温婉冰凉的手指。
温婉的手指微微一颤，没有挣脱，反而用力地回握了他一下。
这无声的交流胜过千言万语——他们都知道对方在担心什么，担心失业，担心还不上房贷。
走到停车场，坐进车里。
关上车门的瞬间，仿佛将外界的喧嚣与压力暂时隔绝，但车内狭小的空间里，那份沉重的氛围却更加浓稠。
陈安没有立刻发动汽车，他只是双手扶着方向盘，目光有些空洞地看着前方同事车闪烁的车尾灯。
温婉系好安全带，也低着头，看着熄屏的手机，沉默不语。
“饿了吗？”最终还是陈安先打破了沉默，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有点。”温婉轻声回答，“回家随便下点面吃吧。”
闻言，陈安嘴角牵动了一下，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却还是无奈地点了点头。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在两人之间无声地弥漫开来。
曾几何时，在他们还没有背上这如山房贷的时候，拿着也算丰厚的工资，如果遇到加班，他们通常会很有默契地找个氛围不错的餐厅，犒劳一下疲惫的自己。
一顿美食下肚，工作的烦闷似乎也能消散大半，心情重新变得轻快起来。
那时候，温婉很喜欢探寻那些新开的网红餐厅，或者评价不错的高端料理。
对她而言，那不仅仅是吃饭，更是一种生活品质的体现，是忙碌工作中点缀的仪式感，是能拍出好看照片发朋友圈的微小确幸。
可这一切，从签下那份购房合同起，就悄然改变了。
在外面吃一顿，两个人想吃饱，最起码都要过百。
这个曾经不会过多考虑的数字，如今成了横亘在消费欲望前一道冰冷的门槛。
现在，别说那些精致的网红餐厅和高端料理了，即便是街边最普通的快餐店，吃一顿像样的饭人均也要二三十块。
这个价格，都会让他们下意识地在心里掂量一下，计算着这与在家煮一碗面条那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成本之间的巨大差距。
能省则省。
这四个字，已经像烙印一样刻进了他们的生活准则里。
尤其是今天，亲眼见证了“裁员”这把达摩克利斯之剑落下之后，这种紧缩感变得更加尖锐和紧迫。
每一分不必要的支出，都像是在透支那本就岌岌可危的未来。
陈安启动了车子，驶入归家的车流。
他看着前方，缓缓说道：“等……等这段时间过去，情况好点了，我们再去找家好的餐厅。”
这话说得有些底气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