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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3章 净尘院没有香火(1 / 2)

天光未亮,京西山道上雾气弥漫。

周怀安披着粗布蓑衣,脚踩泥泞,混在一群进香百姓中缓缓前行。

白云观坐落在半山腰,青瓦灰墙隐于松林之间,香火不盛,倒显几分清寂。

他手中提着一只竹篮,里面装着几包素饼、一束干花,模样像个寻常孝子替亡母还愿。

可那双眼睛却始终低垂微敛,不动声色地扫过沿途守门道士的衣角——袖口沾着墨痕,靴底有红土,是常走文书房的痕迹。

观内钟声轻响,一名老道拄杖而出,白须垂胸,眼神浑浊却不失锐利。

正是十年前被贬出朝的前监察御史郑元柏。

周怀安上前稽首,声音温和:“晚生途经宝地,闻此间清净养性,特来焚香一炷,不知可否借静室小憩?”

郑元柏没答话,只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道:“你不是来烧香的。”

周怀安也不否认,从怀中取出一封黄纸抄件,双手奉上:“这是您十年前弹劾户部虚报蠲免名额的奏折副本。当时批驳您的圣旨说‘查无实据’,可如今,有人想重新翻案。”

郑元柏接过,指尖微微发颤。

他缓缓展开,目光逐字扫过那些熟悉的字句,仿佛看见当年自己跪在丹墀之下,嘶声力谏,换来的却是“妄言国政,贬为庶民”的诏书。

良久,他忽而仰头大笑,笑声苍凉刺耳,在空荡殿宇间回荡。

“你们现在才查?”他冷笑,“我早说过——免税的田,从来不在册上,而在‘院’里!”

周怀安心头一震:“哪个院?”

郑元柏却不说了。他将奏折扔回竹篮,转身欲走,却被周怀安拦住。

“杜维安死了,沈知节也死了,陆明远差点被人灭口。”周怀安压低声音,“他们签押的‘影契’,每年洗银百万两,而总控衙门叫净尘院——您听过吗?”

郑元柏脚步一顿,背影僵直。

半晌,他才缓缓开口:“那是先帝私设的影库,名义归太常寺管,实则由东宫暗辖。二十年前裁撤内务省时,它就该跟着一起埋了……没想到,它活下来了,还吃得更饱了。”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入后殿,身影消失在晨雾之中。

与此同时,七王府东阁。

苏锦黎正坐在案前,面前摊开一本厚厚的《近十年祭祀名录》。

她指尖停在腊月廿三那一栏,反复看着同一行记录:

“净尘院供香银三百两,皇室私奉,不经户部审核。”

她眉心微蹙。

每年一笔,不多不少,三十年如一日,列在皇帝私人奉养开支中,无人敢问。

她提笔圈出这行字,唤来赵九龄:“查这笔钱去哪了。”

三日后,赵九龄归来,脸色凝重。

“收款方是一家叫‘瑞祥斋’的纸扎铺,位于城南陋巷,主营冥币香烛。但早在八年前就已注销,掌柜姓陈,是当年为杜维安验尸的仵作之弟。”

苏锦黎眸光一冷:“一个死人弟弟,收朝廷年年拨款?”

“属下带人突袭废址。”赵九龄继续道,“灶膛里挖出一块烧焦木牌,上面依稀可见‘净尘分院·北库’字样。结合老陆提供的路线图与账本残页标注的转运节点,我们推断——主院不在别处,就在皇陵禁地外围,守寂园。”

“守寂园?”苏锦黎喃喃重复。

那是历代帝王守灵僧侣居所,隶属礼部,平日严禁外人靠近,连地方官都不得擅入。

她站起身,走到窗前。雨刚停,檐角滴水,映着初升的日光。

一个寄生在礼制之下的财政中枢,用死人身份走账,靠祭祀名目输血,三十年不动声色,连户部都被蒙在鼓里。

这才是真正的影子朝廷。

她转身下令:“派信得过的暗卫,扮作送炭民夫混进去。我要知道里面有多少人在记账,多少人在取钱,谁在背后签字。”

赵九龄领命退下。

五日后,密报送至。

两名暗卫成功混入守寂园,回报称园中有地下账房,深埋于旧祠堂之下,夜间常有蒙面官员模样的人进出,手持铜牌为凭,彼此不语,交接完毕即离。

更令人惊心的是,账房外墙刻有一行小字,被苔藓遮掩,依稀可辨:

“癸未改制,奉旨隐录,非诏勿启。”

苏锦黎盯着这行字,久久未语。

这不是贪腐,是制度性的掩盖。

有人以皇权之名,建了一套独立于朝纲之外的钱粮体系,而它的钥匙,或许就藏在即将举行的祭祖大典之中。

她合上密报,望向皇宫方向。

风穿回廊,吹起她鬓边碎发。

这场棋,终于要走到掀桌的时候了。天光微明,守寂园外松柏森然。

萧澈立于碑亭前,玄色蟒袍衬着苍白面容,似风一吹便要倒下。

他轻咳两声,抬手抚过石柱上斑驳的刻痕,声音温和却字字清晰:“父皇,儿臣观此亭年久失修,檐角坍圮,恐有损先祖威仪。不如趁祭典之机,略作修缮,以彰孝治。”

皇帝坐在软辇之上,眯眼打量那座低矮灰暗的亭子,半晌才点头:“准了。”

话音落下不过三日,工部便派来一支精干匠队,由侍郎亲领,打着“奉旨修缮”的旗号入了守寂园。

萧澈并未亲至,只遣了赵九龄暗中监看。

他病体需静养,实则早已将每一步算尽——他知道,只要动土,便会惊起沉睡的鬼。

果然,第五日清晨,一声惊叫划破山林寂静。

工匠在清理碑亭地基时,铁镐撞上硬物,挖开腐土后赫然露出森森白骨。

尸身无头,四肢扭曲,显然是被人活埋后压石镇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