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光一闪,猪叫声戛然而止。曾子蹲在院子里褪猪毛,热水冒着白汽,把他的脸熏得通红。儿子凑过来,踮着脚看,他也不赶,只是说:“记住了,以后跟人说话,得算数。说了杀猪,就不能变卦;说了要干啥,就得干到底。”
儿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伸手想摸猪毛,被曾子拦住:“刚杀的猪,有血,脏。等煮好了肉,给你吃块最肥的。”
那天的肉香飘了半条街。张大爷家的孙子闻着味儿跑过来,趴在墙头看。曾子媳妇把一大碗肉端出来,给那孩子也盛了满满一勺:“拿着,回去跟你爷爷说,说话得算数,不然以后没人信。”
这事没过几天,就传到了游学的马克和苏拉耳朵里。他们正在村里的学堂借住,教书先生说起这事,连连点头:“曾子这是大智啊!好多人觉得孩子小,骗骗无妨,却不知小骗积多了,就成了大骗。”
马克正帮着先生整理竹简,闻言放下手里的活:“我父亲是个商人,他总说‘签字的合同,就是钉死的钉子’。有次他进了批坏了的布料,明明可以偷偷混在好布料里卖掉,他却当众烧了,说‘坏了名声,比烧了布料亏得多’。当时我觉得他傻,现在想想,跟曾子杀猪是一个理——信誉这东西,比猪值钱,比布料金贵。”
苏拉正坐在窗边缝补撕破的书套,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她手上,线头在布上穿来穿去。“可我听学堂的孩子说,曾子家之后好几天都只能喝稀粥,因为换粮食的猪没了。”她轻声说,“诚信的代价,有时候真不低。要是家里实在穷,连饭都吃不上,为了一句哄孩子的话杀了唯一的猪,让全家饿肚子,这值得吗?”
教书先生捻着胡须,沉吟道:“苏拉这话,问到了根子上。诚信不是死理,得看轻重。可曾子的可贵,是他知道‘信’是立人的根本,比一时的温饱更重。就像种树,得先把根扎深,哪怕暂时长不高,日后也能参天;要是为了快点结果就把根砍了,树早晚得枯。”
马克想起自己见过的那些骗子,有的靠花言巧语骗了不少钱,可最后没人敢跟他们打交道,困在自己的小圈子里,像井底的蛤蟆。“信誉就像条路,”他说,“你守信用,路就越走越宽;你总骗人,路就越走越窄,最后堵死了自己。曾子杀了猪,是暂时窄了点,可路没断;要是他骗了孩子,路就慢慢烂了。”
“可光靠自己守信还不够啊,”苏拉把缝好的书套抚平,“我老家有个货郎,总说‘童叟无欺’,卖给人的东西都是好的,可有人却总骗他,用假银子换真布料。后来他实在撑不下去,就关门了。这时候,诚信反倒成了吃亏的由头,该怎么办?”
学堂外传来孩子们的笑声,是曾子的儿子正领着一群孩子玩“拉钩”的游戏,嘴里喊着“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教书先生望着窗外,笑道:“你看,孩子们都懂的道理,大人却常忘。诚信这东西,像堆柴火,得大家一起添,火才能旺。曾子杀猪,不是为了让自己吃亏,是想让这柴火能传到孩子手里。他亏了一头猪,却让儿子记住了‘说话算数’,这柴火就没灭。”
马克和苏拉走到窗边,看着那群孩子。曾子的儿子举着小拳头,认真地跟同伴保证:“明天我把我爹做的木剑带来,给你玩一整天,骗人是小狗!”那模样,像极了曾子绑猪时的认真。
阳光暖暖地照在地上,学堂里的竹简散发着淡淡的墨香。马克突然觉得,曾子杀的哪是猪,是心里的“侥幸”;守的哪是一句哄孩子的话,是能让日子立住的根基。就像田里的苗,得一颗一颗往土里栽,诚信用心,才能长出像样的庄稼。
苏拉想起曾子媳妇说的“好几天喝稀粥”,心里却不觉得苦了。有些东西,看着是亏了,其实是赚了——赚来的信誉,能抵得过多少袋粮食呢?大概就像孩子们说的“一百年不许变”,久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