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熟识兵法之人,便能懂这话归根结底就是六个字:结硬寨,打呆仗。
看似稳妥,实则放弃了战场主动权,任由对方在己方穿插,那么可想而知接下来的战况。
当发现敌军入境时,第一时间不是出击,而是派出大量斥候反复侦察,回报的情报永远是“敌情不明,恐有埋伏”,抑或是“敌军数量远超预期”。
当娄孝闻下令出动军力助小燕关时,张巡这方,行军速度极慢,步步为营。
一旦前锋与罗扶小股部队接触,立即汇报“遭遇敌军主力”,然后为保全实力,向后战略转移。
每次撤退都井然有序。
再就是余子俊一方守城时,面对罗扶军试探性的攻城,会让手下把弩箭、滚木、礌石可劲地用,造成大量杀伤,看上去是一场异常激烈的守战,但在关键时刻,总会出点“意外”。
整个过程中,他二人就是,态度上:绝对服从,积极汇报,执行上:事事请示,层层甩锅。
接到命令后,永远立即回复:“末将愿为先锋!然军中粮草不继,箭矢不足,请主帅速速调拨物资。”
这话里的意思就是,你看,不是我不打,是条件不允许,你要我打,也就可以,先解决后勤问题。
反正每一次出兵,都让他二人打得极为“悲壮”。
最后还得一个,勇气可嘉,力战不支的结果,娄孝闻还得安抚他二人,指着他二人继续作战。
结局可以预料,边境战况急速恶化,三关失守,娄孝闻不得不在一支残军的护送下撤离。
整个大衍朝廷为此震荡,他们好不容易扭转的国运,再一次倒转,像瘟疫一样,阴影快速覆盖了整个大衍境内,笼到了每一个百姓的心头。
这绝不仅仅是一次战败,为何?在这次战败前发生了什么,他们的陆相公没了!
那个凭一己之力扭转整个王朝颓危局势的能人死了,他的死唤醒了罗扶的野心,没了他,他们从战胜国变成了战败国。
而战胜国沦为战败国,只隔着一个人的生死,这才是令大衍举国上下感到毛骨悚然的真相。
这一次的战败就像燎原星火,以不可抵挡的浩势,迅速蔓延开来。
……
三关失守,守将全部被降服。
作为罗扶主帅的郭知运没料到是这个结果,更没料到此仗赢得这样迅捷。
真让这个书生拿下了北境三关。
罗扶兵是在一个夜里破得城,城一破,大批罗扶兵涌入城中,更换城防,将城中守兵降服,因未得到上级任何命令,只能暂将城中一众大衍军将看守起来。
此时三关以及周边所有城镇俱已替换上罗扶兵。
大燕关内,一官邸灯火通明,府外两排持枪军兵侍立。
厅堂间,罗扶众将端坐到两侧,左手第一位坐着督军陆铭章,其后坐着宇文杰,右手第一位坐着主帅郭知运,他的旁边坐着统制官,段括。
明明打了胜仗,屋里空气却诡异的沉重,诸将面目严肃,静待着什么。
此时,听得郭知运说道:“我不懂督军的意思,那些人为何不杀?岂有手软之理,叫我说就该统统杀了,把头垒于城头,给大衍朝廷看看,让他们知道咱们罗扶的厉害,一雪前几次战败之耻。”
郭知运口中的“那些人”正是三关中的大衍原守将。
陆铭章往厅扫了一眼,问道:“诸位将军也这么想的?”
众将默不出声,不给任何态度,他们其实更愿意支持陆铭章,毕竟是他带领他们打了胜仗,然而,郭知运为主帅,说到底,他们这些人日后还得在郭知运手下讨活。
不能将他得罪,是以,众人俱不出声。
陆铭章身子靠向椅背,两手搁于椅扶,面对郭知运的针锋相对,出声道:“杀俘虏容易,只是想来大将军只想赢这一场战事,不管以后了。”
“督军这是何意?”郭知运问道。
“肆意屠杀俘虏,还将他们的头垒于城头……”陆铭章声音陡然一沉,“你倒是敢想呐……”
在场众将抬眼去看,这还是他们头一次见这位一向好言语的督军语调冷硬。
一个向来温润谦和的人,偶尔流露出的一丝不悦,远比惯常发脾气者的雷霆怒吼更具分量,也更令人心惊。
坐于对面的郭知运不知为何,某一瞬间,他的心不可控地一缩,觉着眼前这人绝不是表面看起来那样文弱,自己主张杀三关大衍军兵,以此立威,他却出言反对……
正如这人自己所说,陛下派他前来,自是有一定深意。
郭知运再一回顾,发现自他来后,好像每个人的反应都在他的预料之中,而每个人的反应和接下来所走的路数,都严丝合缝地踏在他的布控上。
就像是……他们这些人是棋子,而他是执棋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