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香钻进鼻孔。
混着血腥和尘土。
还有一丝……腐烂的甜腻。
魏哲的目光,越过那些狼吞虎咽的秦军士卒,落在高台之上。
太子丹的脸上,挂着一种大局在握的微笑。
那种微笑,像是在看笼中的困兽。
“跪下。”
太子丹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居高临下的施舍。
“或者,看他们死。”
城墙上,数千燕军弓弩手引弓待发。
寒光闪闪的箭头,对准了广场上每一个秦军的后心。
那些还在进食的秦军士卒,动作僵住了。
他们抬起头,嘴里塞满了肉,脸上满是惊恐和茫然。
食物的香气,瞬间变成了死亡的毒药。
“侯……侯爷……”
一名年轻的士兵,手里的麦饼掉在地上,声音颤抖。
魏哲没有看他。
他的视线,始终锁定着太子丹。
“你的选择,太少了。”
魏哲开口,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也太无趣。”
太子丹的笑容凝固了。
他身旁的李牧,眉头微微皱起。
“死到临头,还敢嘴硬?”太子丹冷哼一声。
“魏哲,看看你的人。”
“他们是百战的锐士,还是饿了三天的野狗?”
“你以为,他们现在还提得动刀吗?”
魏哲笑了。
他缓缓扫视着自己的士兵。
看着他们脸上交织的恐惧、羞愧与绝望。
“你们。”
他只说了一个字。
所有秦军士卒,身体下意识地绷紧。
“告诉我。”
“手里的肉,好吃吗?”
这个问题,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无人回答。
只有粗重的呼吸声。
“看来,是不错。”魏哲点了点头。
“这是你们应得的。”
“吃饱了,才有力气上路。”
“也有力气,杀人。”
太子丹的脸色,沉了下来。
他感觉事情正在脱离他的掌控。
“魏哲!你还想故弄玄虚!”
他猛地一挥手。
“放箭!”
“等等!”
高台上的李牧,忽然开口,按住了太子丹的手臂。
“殿下,别急。”
李牧的眼睛,像鹰一样盯着魏哲。
“让他说。”
“我很好奇,一头被拔了牙的猛虎,还能发出什么样的吼声。”
魏哲没有理会他们的对话。
他的目光,从每一个秦军士卒的脸上划过。
“你们跟着我,从咸阳出来,杀了多少人?”
“忘了。”
“你们跟着我,踏过易水,碾碎武阳,流了多少血?”
“也忘了。”
“但你们记不记得,你们的军饷,是谁发的?”
“你们的荣耀,是谁给的?”
“你们的名字,叫什么?”
他的声音,一句比一句重。
像战鼓,捶在每个人的心上。
一名离他最近的百将,猛地扔掉手里的肉块,挺直了胸膛。
“我等是大秦锐士!”
“是大秦锐士!”
“是大秦锐市!”
呼喊声,从一个人,变成了十个人,一百人,一千人。
最后,汇成了一股撼天动地的洪流。
“大秦锐士!”
那些原本涣散的眼神,重新凝聚起光。
那不是属于野狗的光。
是属于狼的光。
“很好。”
魏哲的嘴角,终于咧开。
“既然是大秦锐士。”
“那就要有大秦锐士的样子。”
“敌人的酒肉,是那么好吃的吗?”
“吃了,就要还。”
“用什么还?”
“用命!”
“用他们的命!”
七千秦军,齐刷刷地扔掉了手中的食物。
他们捡起身旁的兵器。
重新站直了身体。
队列,在无声中,迅速集结。
从一群饿疯的难民,变回了一支铁血的军队。
整个过程,不到十个呼吸。
高台之上,太子丹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他设想过魏哲的无数种反应。
暴怒,求饶,或者悍不畏死地独自冲锋。
但他唯独没有想到。
魏哲只用了几句话,就将他精心营造的心理陷阱,撕得粉碎。
“李牧!这就是你说的万无一失?”太子丹压低声音,怒吼道。
李牧的脸上,也第一次失去了平静。
他死死地盯着魏哲。
“我算到了他的兵到了极限。”
“算到了他会进城。”
“却没算到……这支军队的魂,还在。”
“这根本不是一支军队。”
“这是魏哲一个人的……私兵。”
“放箭!”太子丹再也等不了了。
“现在放箭!”
“迟了!”李牧吐出两个字。
就在太子丹下令的瞬间。
魏哲动了。
他没有冲向高台。
也没有冲向城门。
他冲向了……自己人。
他像一颗出膛的炮弹,撞进了秦军最密集的地方。
手中长剑,挥出了一道血色的残影。
“噗嗤!”
“噗嗤!”
鲜血飞溅。
两名站在最前排的秦军士卒,连反应都来不及,就被他一剑封喉。
所有人,都石化了。
秦军士卒,满脸难以置信。
城墙上的燕军,拉开的弓弦,忘了松手。
高台上的太子丹,张大了嘴,忘了说话。
疯了。
这个魏哲,彻底疯了。
他竟然在杀自己人!
“侯……爷……”
一名百将颤抖着,看着魏哲。
魏哲甩掉剑上的血,那血,是他袍泽的血。
他看着那两具缓缓倒下的尸体,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你们怕死吗?”
他问。
无人回答。
“我告诉你们。”
“死,不可怕。”
“可怕的,是死得没有价值。”
“像这样。”
他一脚,将一具尸体踢向城墙。
“被敌人的箭,钉在地上,像条野狗一样抽搐。那是耻辱。”
他抬起剑,指向高台上的太子丹。
“或者,像这样。”
“用你们的血,为我铺一条路。”
“一条,通向那个蠢货的路。”
“让我的剑,能砍下他的脑袋。”
“你们的尸体,会成为蓟城下,最荣耀的京观。”
“你们的名字,会刻在大秦的功勋柱上。”
“现在,选吧。”
“是像狗一样死。”
“还是,为我而死。”
广场上,死一般的寂静。
风声,都停了。
“哈哈哈……”
一名独臂的秦军老兵,忽然大笑起来。
他走到魏哲面前。
单膝跪地。
“末将,愿为侯爷铺路!”
说完。
他猛地拔出腰间的短刀,看也不看,狠狠捅进了自己的腹部。
“噗。”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吼。
“大秦……万年!”
身体,重重倒下。
“愿为侯爷铺路!”
“愿为侯爷铺路!”
山呼海啸般的回应,炸响在易县上空。
那些秦军士卒,眼中没有了恐惧。
只剩下一种狂热的,献祭般的火焰。
他们不是在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