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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引类过倡门邪言共诱探踪到寒舍热泪同倾(2 / 2)

王福才听了不做声,心中倒觉他的话为然。从前在父母一处,虽然受玉如的气,她还碍着三分面子。如今搬到会馆里来往,她就不肯和和气气说一句话,都是十分勉强的样子,我就挖了心给她吃,她也嫌血腥气。朱老四道:“怎么不说话了?我得罪了你吗?”王福才道:“你哪里得罪了我,我想你的话是对的。我没钱,我有钱,要大大地嫖他妈的一顿。”朱老四笑道:“你怎么没钱,你把那条破棉褥子拿到手,你就有了钱了。”王福才一拍朱老四的肩膀道:“对!我把家抄得翻转来,也要抄几个钱来用,身上还有几毛钱,再去找一个人吧。”于是三个人又走进一家茶室,找第二个妓女去了。他们一直把身上的钱花光,王福才这才回家。

到了家的时候,已是晚上两点钟,玉如心里正是不好过,身上疲倦,已经睡得很熟了。王福才也不去惊动她,自去料理自己的事。到了次日,玉如越觉得身上疲倦,头昏昏沉沉地,有些爬不起来,因之索性在**躺着。王福才将冷水洗把脸,茶也不喝,竟自走了。

玉如睡到中午,勉强起来,虽然身上不见有什么痛苦,但是心里像火烧一般,兀自焦躁不宁起来。熬过了一天,一直到晚上,点了灯来,王福才仍旧不见回来。玉如心想,你不回来很好,我就怕你不肯和我翻脸呢。这一晚过了,王福才依然未归,玉如虽然身体疲倦,心里倒坦然些。

第二日中午,因觉心中发热,就在胡同口上,买了一大碗小米粥回来,放在桌上凉着。一只手撑了头,只管望着那碗小米粥。正在这样出神之际,听到会馆长班,在院子里道:“就是这屋子里,现时在家呢。”玉如想是找王福才的,也不去理会,依然坐着。及至那人走进来,却大为诧异,原来是落霞。哟了一声,连忙站起来,握着她的手道:“你的身体,还没有大好,怎么倒出来了?”落霞道:“我早就要来看看你的,迟到今天,也不能再迟了。”她说话时一看这两间屋子,陈设是极为简陋,一张破桌子上,就放了一只粗碗,盛着小米粥,不觉想起以前在留养院同甘苦的日子,心中一阵酸楚,几乎要掉下泪来。因道:“我是来看看你的,安慰安慰你的,你不用张罗。坐一会子,我就走的。你们王掌柜呢?”玉如当她说话时,看看自己屋檐下一个白泥炉子,只盛了一炉子煤渣,一只小瓦缸,瓦缸底上,剩了几瓢冷水,客不叫张罗,也就不必虚谦了,因道:“对不住,你到我这种寒家来了,我只有把一点诚心待你罢了。”

落霞见她脸上清瘦了许多,虽然人更显得楚楚可怜,但是她一双眼睛里,满带着忧愁的神气。便道:“我不来,也不知道你心里难过,我们家那一位,也是这样。”玉如听到落霞,又提到了秋鹜,心里就不以为然,因道:“妹妹!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前天我已在你当面,斩钉截铁地说了,彼此断绝往来了。你家壁上,挂了一张风尘三侠的图,你说过,不容易找虬髯公那样的人。我想虬髯公,不一定要男的吧?这段故事,我倒知道一点。那个虬髯公,因为知道天下是人家的了,大事已定,也不必去胡扒胡挣,他就把天下让了人家,家产送了别人,于是乎隐姓埋名藏起来。事情大小不同,性质是一样。爱情这件事,我命里注定无份,我何必去破坏人家现成的天下?妹妹!你放心。过两天,我就搬开这里了,你丈夫就是要找我,他也找我不着了。”

落霞在家中想了一肚子的话,预备见着玉如,婉转说出来。不料一言未出,玉如就放爆竹似的,说了这一大通,所预备的话,竟是一句也不用说了。因道:“姐姐,你有点误会,我今天来看你,一来是看你态度怎样,二来是看你家境怎样,并不是做侦探来了。我就算吃醋,我这段婚姻,是你让给我的,我有什么不明白?况且我们是性命相依的朋友,我还能再三再四逼你吗?我已经和秋鹜商量着,这西山脚下的小学堂,缺少一个教员,想把你荐了去,在那地方,风景很好,正合你的脾胃。”

玉如点点头道:“多谢你公母俩费心。这是谁出的主意呢?”落霞道:“是他出的主意。因为他总觉对你不住。”玉如微笑道:“这个法子很好哇,这是要办我充军的罪呀!在北京城里住着,总怕我藕断丝连地找他呢。”落霞忽然双泪向下一落道:“姐姐,你疑心我下这种毒手吗?我一片血心,都想是大家好哇!”

玉如见她一哭,也哭了起来,拭着泪道:“妹妹,我不怪你,我只怪我自己下贱,胡乱地讲恋爱,我现在决计回头了。你的心事我明白,他的心事,我也明白的。老实告诉你,我打算搬回家去住了,用不着找事糊口了。”落霞拭泪道:“我知道我也有点不对,但是你若疑心我把你充军充出城去,我有点委屈。”玉如止住了泪,倒安慰了落霞一顿,落霞也不知道用什么话来答复人家才好,谈了两个钟头,只得忍着一腔子眼泪回家去了。

玉如一人忽然叹了一口气,把那碗冷粥喝了,将自己的一副破旧笔砚摊在桌上,撕了两页日记本子上的纸,立刻就写起信来。那信道:

秋鹜仁哥落霞义妹双鉴:

我真是个不祥的妖物,除了自己惹出许多是非而外,还带累你夫妻不安,你们就不对我有什么表示,我不知道我自己应该怎样吗?我箱子里还有一百多元的私产,凭我这点能力,拿去作川资,我相信总能找点出路。我现在决定了主意,明天就走,走的地方,暂不相告,但是不到上海去。因为到上海去,女子卖人肉的机会太多,我的意志不坚定,我怕走这条危途的。你们的姻缘,一半是人力,一半是天意,千万好好地合作,不要辜负我一番下井救人,成全你们的意思。心慌意乱,来不及多写。另外血书一幅,留着纪念。

薄命人冯玉如敬上

写完了,自己打开箱子,找出一尺白竹布,平平地铺在桌面上,用砚台茶壶压着两角,然后找出一把小剪刀,将自己右手的中指头划破,一刻指上血如泉涌,就用指头在白布上写起四行字。字写完了,将指头包上,然后将信和白布一齐包着。记得箱子里还有几个信封,是预备和秋鹜通信用的,就到箱子里翻去。

这一翻不打紧,不由她不魂飞天外,箱子底的破褥子撕了一条大缝,拿出一看,自己存的现洋钞票存款折子,完全不见了。为了邮局储金,自己私刻了一个木戳,做印鉴的,也不见了。拿着破褥子,发了一会子呆,想着前天晚睡的时候,钥匙放在枕头下,一时不曾留意,准是王福才偷了去了。好哇!他倒下这样的毒手,我走不成了。但是我走不成,就这样算了不成?怪不得他几天不回家来,原来是拿我的钱胡花去了。我正愁着你没有和我翻脸。既是翻了脸,那就更好,这样看来,我还是听落霞的话,到乡下教书去吧。于是她顷刻之间,思想又变过来了。正是:

未到岸前休放舵,风波防备不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