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著,清国公率先抚掌。
“好诗。”
“字句稳健,用意清明。”
他的讚嘆並非客套。
梅之诗,最易流於空谈清高,而此诗却落在“气”与“骨”之上。
庄奎等人也纷纷点头。
有人低声感嘆。
“格律严整,却不板滯。”
也有人由衷说道。
“梅写得不俗。”
很快,议论声渐起。
不少人心中都生出几分感慨。
格律诗词,本就是大尧的传统。
可今日却由一位大疆公主,写出如此水准。
清国公再次开口,语气中多了几分真诚。
“未曾想,贵国公主在诗文一道,也有这般造诣。”
庄奎接口说道。
“確实令人佩服。”
这一刻,眾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转向了萧寧。
方才的讚嘆,反而让接下来的吟诗,变得更有分量。
萧寧並未立刻开口。
他只是缓缓站起身来。
衣袖微动,神色依旧平静。
那姿態,並不像是在应对一场比试。
更像是隨手而为。
却偏偏让人无法轻视。
大堂內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有人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也有人在心中暗暗揣测。
拓跋燕回的诗,已然立住了。
接下来这一首,若稍有逊色,便会立刻分出高下。
萧寧站定之后,目光扫过堂中眾人。
隨后,语气平和地开口。
显然,他已经准备好了吟诗。
萧寧站定之后,並未立刻开口。
他目光平静地扫过大堂眾人,神色从容,没有半点刻意营造的意味。
那份镇定,让原本略显热闹的议论声,渐渐低了下去。
庄奎最先察觉到气氛变化,下意识地收了声。
赵烈也不再交谈,只是抬眼看著萧寧,神情认真。
清国公与拓跋燕回,同样將注意力完全放在了萧寧身上。
此刻,已经没有人再將这当成一场单纯的吟诗取乐。
先前一连串治国、用兵、统御人心的回答,早已让眾人明白。
萧寧每一次开口,背后都不会只是表面。
萧寧略微停顿了一瞬。
隨后,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十分清晰。
“咬定青山不放鬆。”
这第一句一出,堂內便有人神情微动。
並非因为词句陌生,恰恰相反,是因为太过熟悉。
关於竹,在大尧士林之中,可谓耳熟能详。
可正因如此,反倒让人心中一紧。
熟题,最难写,也最容易被人比较。
萧寧却未受影响,语气依旧平稳。
他继续吟道。
“立根原在破岩中。”
这一句落下,清国公的眼神明显一变。
若说第一句尚在写景,这一句,已经隱隱透出立意。
破岩之中立根。
並非良土,並非沃壤。
却偏偏能够生根、生长。
赵烈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
他忽然意识到,这首诗,恐怕並非只是写竹。
萧寧没有停顿。
第三句隨之而出。
“千磨万击还坚劲。”
这句话一出,大堂內已有几人暗暗吸了口气。
这一句,已经不再遮掩。
那种坚韧之意,几乎跃然纸上。
庄奎听到这里,忍不住低声说了一句。
“好一句千磨万击。”
他虽不擅诗文,却最懂得“磨”与“击”的分量。
这不是纸上谈兵,而是真正经歷过打磨之人,才能写出的句子。
萧寧的声音,依旧沉稳。
他吟出了最后一句。
“任尔东西南北风。”
四句诗,至此落定。
大堂之內,却没有立刻响起声音。
短暂的安静,反而显得格外清晰。
那不是冷场,而是眾人正在消化这首诗的意味。
清国公最先回过神来。
他的目光,在萧寧身上停留了片刻。
隨后,又不自觉地垂了下来。
这首诗,並不华丽。
甚至可以说,极其朴素。
可正是这种朴素,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拓跋燕回的神情,也变得认真起来。
她原本是以梅诗起意,本意是比格律、比文采。
可此刻,她却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带到了另一层。
这首诗,写的是竹。
可字里行间,却全是人。
赵烈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这不是写景诗。”
他声音不大,却很篤定。
“这是立志。”
庄奎闻言,用力点头。
“对。”
“这根本不是给人看的风景。”
清国公这时,才缓缓抚掌。
一下。
又一下。
掌声並不急促。
却极为郑重。
“好诗。”
清国公开口时,语气中已没有半点外交上的客套。
他抬头看向萧寧,神情复杂。
“此诗,胜在更高的气骨。”
这句话,说得极重。
在清国公这样的人口中,“气骨”二字,几乎等同於最高评价。
而更高二字,可想而知!
拓跋燕回也点了点头。
她没有急著称讚,而是认真地说道。
“这首诗,不取巧,不借典。”
“可偏偏,让人无法反驳。”
她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
目光再次落在萧寧身上。
“就像陛下方才所言治国之策。”
这一句话,让不少人心中一震。
诗与人,在这一刻,竟隱隱重合。
赵烈此时已经彻底服气。
他向前一步,拱手说道。
“陛下此诗,与其说是吟竹。”
“不如说,是在自述。”
这话一出,庄奎等人纷纷点头。
他们也听明白了。
破岩之中立根。
千磨万击不退。
任尔四方风雨。
这哪里只是写竹。
这分明是在说,一个从困局中起身的帝王。
清国公缓缓呼出一口气。
他的背后,甚至隱隱有些发凉。
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眼前这个年轻的皇帝。
並不是靠运气登上那个位置的。
也不是靠权谋侥倖立住脚跟。
这首诗里所写的。
正是他一路走来的写照。
拓跋燕回沉默良久,才再次开口。
“陛下这一首。”
“比梅,更冷。”
这评价,並非贬低。
而是一种极高的认可。
梅写清。
竹石写硬。
而“硬”,在这世道之中,往往比“清”更难。
大堂之內,再无人质疑。
不论是对诗。
还是对人。
萧寧站在那里。
神情依旧淡然。
仿佛方才所吟,不过是隨口而出。
可所有人都清楚。
这一首诗。
已经將他此前所有的谋略、格局与志向。
全部,钉死在了那里。